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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向阳离开魔宗后,刻意隐藏起自己额前的魔纹,因身上有一半的仙族血脉,他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小仙,轻轻松松就溜了进去仙门。

    十年前,他就是在这个仙门口看到了华涟仙君。那是他来仙门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人生只遇到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那时候他才知道,天底下除了妖魔鬼怪,还有圣洁的仙人。

    为了能多看那位仙君一眼,他还溜到仙君府邸做了好几天花童。

    可这事很快就被师尊发现了。师尊为人向来狂妄,知道此事后,分出了一道非常强大的神识硬闯入仙门,在华涟仙君的府邸和他大打了一架,强行把自己带回了魔宗。

    也是那个时候,仙君才看他第一眼。

    被带回去后,他便被罚去了迷知森林砍柴,师尊为了防止他逃跑,还给他带上了脚铐……

    ——

    到了仙君府邸门口后,洛向阳不敢去敲响那道门。当年师尊闹得那么凶,他害怕华涟认出自己,却又害怕认不出自己。

    内心非常纠结,只好呆呆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不久,大门突然无声地开了,一个童子出现在门口,“您一直停留在门口,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我一会儿就走。”

    童子疑惑地打量了一阵,重新把门关上了。

    洛向阳看着那道房间缓缓紧闭,收回目光,垂下头。静静地回忆着华涟君冷清萧索的背影。但可怕的是,他脑子里时不时地就浮现出突然变了个性子的师尊的脸。

    自打自己有记忆时,就一直留在师尊身边,见识过他的所有模样。

    一开始他对自己还仅仅只是单纯的师徒间的关爱,随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渐渐发现师尊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他的眼神中开始透露出迷恋、侵占,后来更是疯了一般,恨不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可视范围之内。

    洛向阳开始感到害怕,想要逃离,可从来没出过魔宗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去那哪里。

    直到有一天,师尊喝醉了,无意间说出了他的身世,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跟那里的人全都不一样。

    以前对他来说高高在上的仙族突然变得不那么遥远,他开始对这个藏在云层里的地方产生了无限向往。

    终于,那天,他实在忍不住,偷偷跑了出来……

    ——

    就这样在仙君门口傻坐了一天一夜后,小门童将房门再次打开时,扔了个桃子给他,又重新把门关上。

    第二日照常如此。

    直到第三天,他仍没有等到仙君出门,反而等来柳栖谷神识。

    依旧身着红衣,披头散发,一双薄情的唇似笑非笑,额前的魔纹若隐若现。不知道为什么,洛向阳从来没见过他的真身离开魔宗。

    洛向阳站起身,向了行礼:“师尊……”

    柳栖谷打断他:“再这么等下去,都等成望夫石了。”

    洛向阳深吸了口气,低着头。

    “不如你直接进去找他,”柳栖谷又说:“我帮你敲门?”

    话音刚落,府门突然敞开,一道凌厉的剑光伴着仙气劈了过去。

    柳栖谷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内门的攻击,对着门口懒懒道:“既然发现了,就请华涟君赏脸出来,咱们老朋友叙叙旧。”

    华涟一袭白衣,手执拂尘出现在门口,形有醉玉颓山之姿,神则如冰壑玉壶般清澈。在他的身后,还竖着一把出鞘本命长剑。

    “别误会,本座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跟仙君打架,本座是来……”柳栖谷扫了一眼旁边紧张地低着头的洛向阳,“给我徒弟提亲。”

    洛向阳顿时抬起头看向他,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阵瞠目结舌。

    华涟冷傲地看着他们,“找死。”

    “那别么无情,”柳栖谷一把把住洛向阳的肩,“我徒弟当初偷偷来给你当了几天花童,就被我抓回去罚砍了十年柴。这刚一放出来,立刻就上来找你,还在你门口一坐就是三天三夜。可见我这傻徒弟对仙君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希望仙君能给这个不到一百岁的孩子一个机会。”

    华涟:“滚。”

    柳栖谷看向洛向阳,无奈地说:“你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洛向阳甩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向华涟行了个礼,转头就跑。

    柳栖谷最后扫了华涟一眼,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

    不徐不疾地跟在洛向阳身后,见他竟独自回到了迷知森林,从一座林间小屋里拿出一把斧头,冲进森林就开始疯狂地砍树。

    迷知森林长年积雪,一棵棵光秃秃地树干林立在起伏的雪地里。林间响起“咚——”的一声砍树声,惊起一群黑鸦,扑腾着翅膀冲向阴暗的天空。

    柳栖谷是南方人,第一次见雪。

    他光着脚踩在雪地里,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特殊的声响,觉得还挺有趣,一脚一脚地,将整只瘦长的脚连同脚踝一起,没进白雪里。

    一时间整片灰白色的森林里移动起了一抹鲜艳的红。

    洛向阳在他不远处弯着腰、埋着头认认真真地砍着,一声接着一声。

    “咚——”

    “咚——”

    “咚——”

    踩了一阵雪后,柳栖谷随手捡了根小树枝叼在嘴里,无所事事地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抱起双臂静静地看着洛向阳砍树,不知不觉间观察起他的相貌来。

    但见他皮肤光洁白皙,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眉高鼻,英气十足。加之他性格桀骜好战,眼神中时刻透露着一股少年得志的傲然之气。

    此刻他面前的树就好似他的敌人,他正用力地挥着斧头,一斧接着一斧决绝地砍在敌人身上。

    这是一个勇敢,骄傲,不畏艰险甚至不计后果的人,身上永远不缺乏年轻人的朝气,与当初写下他时,自己的生活状态截然相反。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自己写下的角色,跪着也要把他养大。

    忽然,一道影子从他们旁边不远处的树后掠过,柳栖谷伸出右手,刹那间一朵血色莲花自掌心盛开。他把花朝那影子扔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一个白影倒在雪地里,几乎与雪的颜色融为了一体。

    他徐徐走向那东西,洛向阳却扔下斧头急忙朝那东西跑了过去,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把它抱进怀里。

    柳栖谷走到他们跟前才发现那只雪狐,洛向阳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着他:“它是我朋友,这十年它经常来看来我。”

    柳栖谷点点头。

    “但你却把它杀了!”他突然忍无可忍般怒吼道:“是不是要毁掉我心爱的一切,你才甘心!”

    柳栖谷有些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它在哪里鬼鬼祟祟,我以为它是劫。”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劫就是要杀你的那个人。”

    洛向阳低头,拔起插在雪狐身体里的花瓣扔在地上,花瓣转瞬便消失了。

    柳栖谷蹲在他们旁边,见他每拔出一根花瓣狐狸就颤一下,说:“它没死透,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点在狐狸的眉头处,一道魔气传进了它的身体。

    狐狸渐渐活了过来,因为体内有了魔气,眼睛开始发红,变成了魔物。有了足够多的魔气之后,它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说:“多、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你是公的母的?”柳栖谷问狐狸。

    狐狸:“公、公的……”

    柳栖谷对洛向阳说:“要留下当宠物的话,还得阉了才行。”

    狐狸抖得站不稳不了。

    洛向阳把它护在身后,“我不会让您这么对它!”

    柳栖谷:“我又不想要,我是提醒你一声。”

    洛向阳转头对狐狸说了声:“快走!”

    柳栖谷起身,洛向阳却瘫坐在雪地里,绝望地看着他:“师尊,到底要怎样您才肯放过我?”

    柳栖谷俯视着洛向阳,他本就是一缕神识,因把修为渡给了狐狸,显得苍白病态,好似一阵风就把他吹散。他淡淡地说:“我对你没那方面的兴趣,爱信不信。要起风了,你还要砍多久?”

    洛向阳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雪,回到砍树的地方捡起他的斧头,两人并排走向小屋。

    暴风雪果然很快就刮了起来,呜咽着在林间呼啸,吹得他们衣衫飘荡,还没走进门,身上就覆盖上了一层白。

    洛向阳打开木屋上的锁,暴风“哐——”地一声把木门吹开,他屋子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柳栖谷先进屋。

    柳栖谷一落脚,又抬了起来,腰弯一看,脚底板钉着一块尖锐的木屑,他毫不在意地拨出来扔掉,一步一个血印地踩着木梯进到木屋里。

    洛向阳避开他的脚印,进屋后关上木门,见柳栖谷正盯着屋子里的好几个酒坛回来挑选,最终挑中了一个坛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冰雪琼浆。

    柳栖谷靠在矮榻上,把受伤的脚搭在榻沿上,倒上酒闻了闻,喝了一口,问洛向阳:“有下酒菜吗?”

    洛向阳忍了忍才说:“没有。”还在心里补了句:“有也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