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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实在是段不堪的记忆,最后记得的只有蔓延在嘴里的土腥味,半点甜味也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谢随安都觉得自己摆脱不了那块肮脏的地界了。

    等谢随安回过神来,却见萧祺然完全面向她,不远不近地立于她身前,稍稍低头倾听,目光专注。此举还有意无意地为她遮挡了不少来往的人流。

    “那咱们直接打道回府?”萧祺然看出了她的勉强,不想好心办了坏事,正欲循着原路回去,谢随安却出声制止了他:“……不用。”

    “难得出来,不该浪费机会。”方才还紧绷了线条的面容微微柔和下来,现下谢随安反倒是坚持的那个,言罢,先行一步。

    萧祺然再三打量她,确认她不是将就,才放心跟上她的步调。

    谢随安将隐在袖中攥紧的拳一点点松开。

    今时不同往日。她早该意识到。没什么能再叫她轻易畏惧与动摇。

    二人调转前后行了一段,忽有格外响亮的吆喝声起,二人同时被夺去了注意力。萧祺然很快收回目光,却注意到谢随安的目光落在那些晶莹剔透的糖画格外久,识趣地问:“随安想吃?”

    谢随安犹豫了片刻,终是点点头。

    萧祺然会心一笑,上前同小贩交涉起来,小贩了然地向谢随安投去一眼,笑得分外灿烂:“不知夫人想要绘个什么样式的?”

    又被误认,萧祺然掏钱的手一顿。谢随安勾了下唇:“不是夫人,是妹妹。”

    “要什么样式……画只雀儿吧。”谢随安的视线驻于远方惊起的鸟群,有了主意。

    同样的境况,这次谢随安回得坦荡,丝毫不现介怀。萧祺然这才将钱顺遂地掏出,有些怅然,心里的池子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未留痕,他却知道风已来。

    糖画成形得很快,小贩因为失言,还特地又送了他们一只小小的、圆滚滚的麻雀。谢随安接过举着,却迟迟不入口。

    那天恍如隔日,恍惚到她看着糖画,嘴里却在泛苦。

    “随安不吃么?”萧祺然说着,他手上较小的那个已经没了大半。谢随安没再迟疑,一口咬下。

    ——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味道。是甜丝丝的。

    被这一丝甜触动到,谢随安不顾仪态,三两口将一幅糖画落了肚。萧祺然想开口劝阻,又无从说起,只静静看着。

    舌尖最后一丝甜荡然无存,谢随安知道,她也该同迄今为止的过去半生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哪怕这次会徒劳无功,也没关系。她会自己找到答案。

    “吃完了,走吧,兄长。”谢随安无比清醒道。萧祺然不明所以,却知她心中郁结已解,便随她去了。

    之后的所谓散心自是不了了之。谢随安的心境却平复不少,三日后再度启程,谢随安只争分夺秒地修炼,大有拼了命的架势。

    这样一来,竟让她歪打正着又悟到了几分道心。萧祺然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言不语。

    第二座落脚的城镇多了些修真者。二人仍扮作毫无灵力的商贾兄妹,许是那些人自视甚高,竟也没人看破他们的伪装。

    途中通关的审核严了些,幸亏准备充分,二人顺利进了问缘城,果不其然,这里如传言所说,修真者与普通人混居,甚而后者人数更多些。

    只是要找到卞自鸣何其不易,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寻,不能暴露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二人想要寻些蛛丝马迹,亦是四处碰壁。

    这日,谢随安主动叩开了萧祺然的房门,一脸难色。

    “师父……”她鼓起勇气跪坐下来,也不再用约定好的称谓,“我想过了,在这里一日,我们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不如早些回去,再做打算。”

    萧祺然替她斟茶的手滞住,撩眸看她:“听起来,你现下对卞自鸣的来历不在意了?”

    “……是也不是。”谢随安的声音随着眼神逐渐低下去,“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了很久,一直耿耿于怀于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也该同那些时日和解了。”

    想到什么,她抬起脸,以无比恳切的目光注视着萧祺然:“师父,我们回去,继续安稳地过我们的日子,不好么?”

    谢随安这番话说得顺理成章,她从来不爱做劳而无功的事情。久久耽搁在这里,也没有收益。

    而且她这话,未尝不包含和萧祺然和解的意思,于情于理,萧祺然似乎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觉得这样是好?”萧祺然用气音笑了一声,反问她。

    从前他巴不得谢随安敛些锋芒,少吃些苦头,可如今她要以大局为重,他却有些看不透这徒弟了。

    “是。以前许多事……是我不懂事,叫师父忧心了,从今往后,我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