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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随安试图将那骇人的长杖推远一些,无奈孟蹑云坚如磐石,半寸不得进,亦半寸不得退。

    “若师祖真要罚……”谢随安心念一动,索性旋身,与萧祺然齐齐跪于一处,“不如一同打了!”

    她喊得掷地有声,心里随之有了成算。孟蹑云虽不收手,可她既已退开,他便再没了止步不前的道理。

    再一细想,从孟蹑云的角度出发,一个是嫡亲徒弟,一个是初相识的人,他再刚正不阿,过了这阵子气头,自然也会觉得踌躇。

    这个台阶,孟蹑云自己下不了,萧祺然递不得,便只能由她来。

    谢随安不卑不亢,萧祺然却着急了:“随安,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谢随安低声回应,同时觉得有道视线扫过他。她转头,平静地迎上孟蹑云的打量。

    不出她所料,孟蹑云的确在观察她。见状,老者缓缓放下长杖,在谢随安面前点了点,语气缓和:“你,同我进来。”

    “至于你……”转向萧祺然,孟蹑云又恢复那幅咬牙切齿的恨铁不成钢状,“给我继续跪着!”

    谢随安起身,看向萧祺然,对方朝她颔首,示意她宽心。

    孟蹑云先进的门,等谢随安入室,他一挥袖,门便自己合上了,谢随安亦感知到他布下了隔音的结界。

    同孟蹑云单独共处一室,谢随安即便明白这是萧祺然的师父,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师祖,心底也抑制不住的紧张。

    “别怕,坐吧。”孟蹑云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没什么长辈架子。谢随安不动声色地挑了个不显得生分又离他不近的位置。

    孟蹑云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也不拆穿,叹一声,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个好孩子。”

    方才他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打量。谢随安模样极好不错,再结合冷若冰霜的性子,叫寻常男子动心不足为奇,可他最明白自己徒弟有多眼高于顶。

    谢随安能在短短时间里揣摩到他的心意,实为难得,更遑论这身上好的根骨。

    他这边心思已转了几转。谢随安那头不安,还未跟上,斟酌着抛出一句:“师祖谬赞。”

    “不是谬赞,”孟蹑云有些不高兴地打断她,“在我面前,不用学别人那套,没什么意思。”

    谢随安缓慢地眨了下眼:“……是。”

    “我刚才仔细瞧了瞧你,”孟蹑云又回到自己的话题上,“骨龄不大,已入元婴,底子打得很牢,练的也是剑道?”

    “是,还生了道心。”

    孟蹑云又随意拣了几个寻常的问题来问谢随安,她一一答过。气氛松缓不少,像只是检查课业。孟蹑云忽地不语,又极重地叹了口气,谢随安挺直脊背——这之后,才是重头。

    “孩子,你今后修为,必不会低于那臭小子,甚至会在我之上。老头子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如果放在当年,你们两情相悦,你同他在一起,师祖半句置喙都不会有。”

    “那为何如今又有了呢?”谢随安轻声追问,“是碍于这层师徒身份,还是萧祺然的手?”

    孟蹑云哭笑了一下,也没有被她看穿了心思的窘迫:“二者皆有。他这小子,虽不服训,可不该做的事,我信他不会做。这几年不知他秉性如何了,我原也心存犹疑,可见你这样,老头我啊,反倒也心定了。

    “你看得清楚,活得透彻,他骗不了你。

    “看你这样,臭小子把之前的事,也同你讲了?”

    “师祖说的如果是他无法执剑的事,都讲了。”谢随安肯定了他的疑问,“师祖担心的事,他都同我讲过了。”

    她想告诉孟蹑云,这些顾虑,委实没什么必要。

    孟蹑云面上毫不动摇,现出些许笑意来:“我要说的不止这些,你可曾想过,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甚而几十年以后?

    “当你有朝一日,修为远胜于他,而他依旧无法执剑,你们之前的差距就好像天堑。世人还是会以最恶毒的话语诋毁猜忌你们,真有那日,你当真不会厌弃他,觉得他是你身上……唯一的污点?”

    孟蹑云说到最后,面目不忍,可仍直白地问她。

    他越说,谢随安面色越凝重,直至她稍稍屏住呼吸。她从未想过这件事,心意相通还是昨日,孟蹑云说的那日太久,久到她不知能否顺遂地走到那个时候。

    是啊,她不介怀萧祺然眼下不能执剑,可他若此生都没有复原的希望,彼时,她又当如何?

    孟蹑云静静看着谢随安思索。他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萧祺然有这个隐患在是真,可这并不足以压得他一辈子不得翻身。萧祺然就算不精剑道,他也能有千百种法子东山再起。

    只要他愿意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