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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枭在苏劼面前坐下,他一遍遍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苍老的眼神中透着惊喜和不知所措。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启儿……”

    苏劼低眉把盏,忽而用力一捏,嘴边飘过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他慢悠悠道:“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洛枭首领早已忘了九重天上的至亲之人。”

    洛枭感到胸口忽然被扎了一刀,然而他还是急忙关切地追问:“启儿,你娘妙音她一切可好?”

    苏劼缓缓抬眼,冷冷望着这个本该最熟悉最亲近的男人:“她好不好,这对你而言重要吗?”

    映在洛枭眼中的这个少年五官如此精致,处处透露出妙音的影子。尤其是双璀璨如星的眸子,与她如出一辙般美好,只是那眼神却那么冷那么陌生。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你在怨我?”

    苏劼忽然傲慢地仰天大笑:“首领,您未免太过抬举自己了!我从出生就没有父亲,我的世界里也不需要父亲。父亲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有何怨恨可言?”

    日日期盼见到的儿子近在咫尺,洛枭却觉得他比什么时候都更遥远。他痛心疾首地说:“不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称职的夫君……不过启儿啊,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母亲一人,从未变过……”

    “那又如何?”苏劼眉毛一挑,“爱一个人不是放在心里祭奠用的!你说你对母亲矢志不渝,我且问你,当母亲因为对你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尚未足月便产下我,血流不止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们因为桀火部的牵连,在九重天受尽冷眼和嘲讽,即便是我的祖父昊梵世尊也视我们如敝履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母亲一再为你的族人求情,最终被昊梵世尊一掌劈碎头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洛枭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瞬间捏的粉碎:“你说什么?!妙音死了?”鲜血从洛枭的手掌心滴落下来。他眼圈红了,流血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明明答应过会等着他回去!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怎么可以!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一颦一蹙,她的一切,一时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劼望着洛枭痛苦的表情,内心涌起一股残忍的快感:“你现在觉得懊悔了吗?洛枭首领!哈哈哈……可笑!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的死活?!我可怜的母亲,她临死前还指望可以偷偷逃离九重天,前来北海寻找你,谁知却被昊梵世尊抓住。”苏劼一字一句地摧心着洛枭,而他眼中也渐渐闪起了泪光,“我若是知道母亲有这样的计划一定会拼死阻止,因为太不值得!母亲的一生,都太不值得了……”他用力控住即将掉落的眼泪,低下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东西,一再踌躇后,轻轻放在洛枭面前,“这是母亲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洛枭定睛一看——那是妙音的那束头发,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他一把抓住那头发,紧紧攥住,仿佛那样就可以将妙音的生命攥住,不让它流逝一般。纵使英雄如洛枭,此刻也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巨大悲伤,泪水倾泻而出……

    “当年,母亲选择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而洛枭首领,你自始至终,却从未选择过她,不是么?”

    洛枭泪流满面道:“是我辜负了妙音,是我没有实现离家的承诺,是我……”他忽然想起当初在无字卷时苏劼说明的来意,顿时大悟,“所以你来这里寻求重生之术,是为了救活妙音?启儿,或许我能……”

    “不劳首领您费心了。”苏劼固执地打断洛枭的话,“母亲已经为了你死过一次。倘若可以复活她,我希望她再也不要跟你有任何的瓜葛。我只愿,她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洛枭叹了口气:“启儿,对不住……只是,这是我作为一个首领的责任。当年之战,我族尸横遍野,逃离至北海时已满眼尽是孤儿寡母。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啊……我知道,亏欠你和妙音的,怕是如何都偿还不尽了。但倘若时光倒转,我仍会义不容辞地如此选择。”

    苏劼含泪低笑起来:“好一个义不容辞!不愧是桀火部众人景仰的洛枭首领!我是个俗人,理解不了这份伟大,也承受不了这份大义。我只知晓当年有个人去照顾别人家的孤儿寡母,却让我和母亲成了孤儿寡母!真是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