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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完话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场几乎每个人都神情诡异,或多或少带上平时见不到的表情。我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洪爷是惊诧,随即恼怒,继而若有所思;袁牧之是惊诧,随即狐疑,继而皱眉盯着我跟张哥,似乎有压抑的怒意,但又夹杂着焦虑;那位律哥瞪大眼,一脸被惊吓的表情,随后结结巴巴说:“不是吧,阿ben你扒着这个小屁孩啊,可这,这也太小了吧,这不合适啊……”

    “阿律!”洪爷低喝一声,威严十足地骂,“闭嘴!”

    袁牧之也冷笑说:“律哥,有些话可禁不起开玩笑。”

    我觉得很有趣,虽然我不明白为何我说出这么一个简单的决定竟然会让他们每个人都情绪外露,我想再确认一下这句话引发了他们什么心理反应,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张家涵,你别担心,我会养活你的。”

    张家涵涨红了脸,眼睛却很亮,看着我目光柔和,露出由衷的高兴,他摸摸我的头低声说:“知道了知道了,张哥等你长大,等你赚钱来养活我。”

    他的口气分明不相信,但这种不相信却丝毫没有损耗他脸上的欣喜。我有些不满,郑重地扯住他的衣角说:“我说的是真的!”

    “嗯,张哥知道小冰说的是真的,”张家涵微笑着点头说,“张哥很高兴啊。”

    “可是你不相信。”我指出他的矛盾。

    “我信,谁说我不信!”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瞪了他一眼,难得再揭穿他的谎言,因为他实在笑得太好看,像躯壳内部有强力电筒猛然照亮了一般,我意外地不想打断这种笑,不仅如此,我还莫名其妙地足足看了好几秒,不想挪开视线。

    但我很快就恢复冷静,等我视线扫过,我发现洪爷目光直直盯着张家涵,他的眼中流露着迫切而焦灼的欲望。

    我微眯双目,这个欲望太直接和强烈,像饥渴难耐的人,濒临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才露出的野兽一般的欲望。我还注意到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尽管拼命压制,但他的胸脯起伏频率还是大于寻常。

    这些都是很危险的征兆,而对象却是我身边笑得像智障人士一般的张家涵。我算计了下,我们这边有袁牧之,如果动手的话不一定会输,但在这种条件下催眠他却不容易,因为他全部心神显然都落在张家涵身上。我对此隐隐不快,反手攥紧张家涵的手腕,将他拉到我身边坐下,对他说:“我要洗澡。”

    张家涵诧异了一下,低声对我说:“乖,等会洗。”

    “水会凉。”我盯着他说,“你背我去。”

    “我来吧……”袁牧之伸出手。

    “我要张家涵。”我打断他,自己趴到张家涵背上,对着他的耳朵说:“快走。”

    张家涵无奈地笑了,拍拍我的臀部,背起我说:“行了,我伺候你可以了吧,你这个小讨债鬼。”

    我趴在他背上歪着脑袋观察洪爷,发现他浑身肌肉绷紧,直勾勾的眼神只停留在张家涵身上,大概张家涵自己也发现了,他有些畏惧地垂下头,背着我匆匆从他身边越过。

    “阿ben……”洪爷开口,声音带了异乎寻常的嘶哑。

    张家涵脚步一顿,我对洪爷说:“他不懂英文,不适合叫英文名,他有中文名的,张家涵,比ben好听。”

    张家涵忍不住笑了,身上的紧张缓和不少,他低声说:“洪爷,对不起,我先给小冰洗澡。”

    “这么个小玩意儿,你还替他洗澡?那是不是要喂饭穿衣服啊?你到底……”洪爷怒斥出声,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缓和了口气说,“阿ben,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找你谈谈……”

    “洪爷,您真的叫错了。”张家涵低声说,“我现在不叫阿ben,离开洪都后,我就再也不叫这个名字了。”

    洪爷愣住,他这一刻的表情真是精彩。我兴高采烈地注意到他自制力甚强的脸上首度现出措手不及。而此时张家涵也鼓足勇气迈开腿,背着我走进浴室。

    “那个人很危险。”张家涵帮我洗澡的时候,我用手指打圈绕着泡泡对他说,“他随时可能攻击你。”

    张家涵一呆,问:“你说什么?”

    “洪爷,”我转头看他,边将泡泡吹到他身上边说,“他会攻击你。”

    张家涵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种凝重的悲戚,目光悠远,应当是想起记忆中的某些东西,随后他拂开身上的泡泡,强笑说:“坏孩子,别闹了,你要把我也弄湿是不是?”

    “一起洗澡吧。”我说。

    “算了,等下次吧。”他笑了,拿毛巾替我擦拭后背。

    “洪爷为什么想攻击你?”我好奇地问,“你欠他的钱?”

    “没那种事。”张家涵说。

    “他不喜欢你吗?他对你有明显的敌意。”我问,“即然这样为什么他老让自己出现在一个不喜欢的人面前?如果他真想击溃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又为什么不动手呢?”

    “他不过是不甘心。”张家涵哑着声说。

    “什么是不甘心?”

    “就是,”张家涵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对一件明明丢掉的东西,却看不得那件废物被再利用,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你对不甘心的解释并不全面。”我对他说,“而且你也不是东西。”

    “大概在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心中,我连东西都不如。”张家涵淡淡地说。

    “那他很荒谬。”我继续往张家涵身上吹泡泡,“资本家将工人物化的同时,也会异化自己。马克思表达过这个意思,我觉得有道理。”

    “你还看过这种书?”张家涵睁大眼睛。

    “这种书不能看吗?”我不赞同地说,“信息和知识,当然是积累得越多越好。”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