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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寺坐落于宛城外的雪山上,之所以称之为雪山,不是因为此山四季有雪覆盖,而是因为在此山上赏雪为最佳。梵音寺乃万翌的国寺,寺里的签尤其准,但更准的是方丈拂尘大师的预言。

    只是游子意现在毫无心思去求签解签,更无法去赏雪了。想到雪山山道上的那一幕幕,游子意就觉得胆寒。下云崖岭这几个月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最多,而今天尤甚。看着在床上皱眉而眠的晴儿,游子意很是担心。

    ……

    “晴儿!晴儿!”游子意拼命摇着怀中的人儿。

    “别摇了,你想把这丫头摇死吗?”回过头才发现坤不知何时站在身边。

    “前辈,你可有办法救救她?我看不出是什么原因,莫不是晴儿她有何旧疾?”救人要紧,强忍着没问她关于燕归来的事情,游子意请求坤救晴儿。

    坤号了下脉,皱着眉拿了一颗紫红色的药丸,放进了练晴嘴里。“没什么大碍,但是要好好休息。她是最近操劳过度,引发了旧疾所致。”

    “晴儿有何旧疾?前辈可否告知?”紧张地问坤,游子意竟然发现自己心疼得厉害。

    “小娃对这丫头很是上心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游子意,“只是从母亲体内带出来的毛病,就是身子虚些,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是吗?那就好……”心里吊起的大石头刚刚放下,游子意又发现不对劲了。“前辈你!练府的侍卫是你杀的!”陈述而非疑问。“为什么?!”练府的八个好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葬身雪地,游子意竟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听到。

    “为什么?不杀他们你怎么还能待在练府?不要忘了,刚才在场的人,都知道你是男人!”说完,一手提坎,一手提艮消失于白雪之中。

    坤,绝对够狠!但是,她为什么会愿意救晴儿呢?又为什么要帮自己这个小人物呢?

    “嗯……”一声呻吟唤回了游子意的思绪。练晴缓缓睁开了双眼,原先闪亮的眼睛变得有些暗淡。

    “晴儿,醒了?感觉怎么样?”急忙端过桌上的药,游子意一手扶练晴坐起。“来,把药喝了就好了。这是绝尘大师送来的,说是你体虚,这个药够补。”

    “我怎么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侍卫呢?”

    “你看我糊涂,你刚才突然晕倒了。本来想回府的,但你似乎病得厉害,因为离梵音寺近,我就先把你送这儿来了……”把刚才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晴儿,你从小住在宛城西郊,就是为了养病?现在还没有完全养好?那你怎么扛起练王这个重担……。”

    本靠在床头,静静听着的练晴不觉皱眉,“游子意,你是不是问多了?”迟疑了一会,“我问你,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燕姑娘?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关心我,一心一意护着我?”她可没忘记游子意听到那声音时的一脸痴迷。

    “晴儿你和燕姑娘给我的感觉好像,不瞒你说,本来我一直以为你就是燕姑娘,因为你们的眼神真的太像,现在看来……咳咳咳咳……”该死,刚才一慌,只顾着救治晴儿,把自己被石自天打伤的事给忘了。胸口传来一阵热浪,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失去了知觉……

    游子意又做梦了,姬微岭后他就经常做梦:梦到那双温暖的手,为他掖好被角,为他拂去碎发。柔腻的指腹描过他的眉眼,划过他的鼻尖,带给他一种莫名的悸动。有时还会听到悠悠的叹息,饱含着无奈与辛酸,他好想睁开眼安慰她,只是从未成功过。这就是梦吧,自己主宰不了的梦,醒不了却也不愿醒来的梦……

    “施主……施主……”温软的柔荑突然变成了粗糙的手掌,游子意不耐地睁开了眼。一位灰袍老僧正坐在床前审视着自己,身旁站着仍有些苍白的练晴。见他醒来,大眼睛里闪着高兴,可却偏偏拉着脸抱怨,“嫂子你也真是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回去我哥还有那几个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这个……”游子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练王,既然施主如老衲所言,在酉时安然醒来,老衲就此告退了。”

    “大师,小女子刚才急不择言,还望大师海涵。”拂尘大师不披红色袈裟,却独爱一身灰白僧袍,永远的慈眉顺目。但是练晴却从他偶尔抬起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气,该怎么形容呢?有个字或许行——“玄”!

    “老衲乃佛门中人,练王不必介怀,老衲告退。”

    “大师请留步!子意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指教!”游子意急切得几乎要掀被而起。

    “急什么?大师又不会逃跑,你,你慢点。”练晴紧张游子意的伤,忙上前阻止。

    “施主,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凡事凭心而为自是不会有错。”似乎看了眼练晴,拂尘不紧不慢地回答。

    “大师,子意是想问,该怎样去帮那个人。”游子意握紧了袖中的蓝色小瓶。

    “老衲言尽于此,倒是练王,老衲要多说几句。”

    “大师但说无妨。”对于拂尘要告诫自己,练晴有些纳闷,却也非常好奇。

    “浮尘幽怨多,菩提百味尝。觅得白头人,天涯游牧时。”

    ……

    “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反复念着拂尘大师的话,游子意还是不明白里面有何玄机。“我都没说,大师就知道我要问燕归来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拂尘的药,还是拂尘的话,游子意彻夜未眠,天微亮便起了床。拥紧身上白狐皮里,红色羽纱面的鹤氅,游子意自嘲地笑了。自身都难保,我还想着怎么解燕姑娘的心事,是不是管太多了?退一步说,人家燕姑娘还记得我这么个人吗?

    正沉思间,远处传来缕缕扣人心弦的琴声。好奇这梵音寺怎会有人弹琴,游子意循声往后山而去。

    “梨花带雨空自舞,

    柳叶寻风满是伤。

    万缕青丝无人绾,

    千杯酒来解思量。”

    是她?还未走近就听见有人在低低地吟唱,是她——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原来如此冰冷之人,也还是有情的。白茫茫的后山顶上,弯着一棵缀满小白花的老梅树,树下一女子迎风傲然而坐,白色的衣,飞散的发,泛着温柔白光的琴,这一切美得不真实。闻着清淡的梅香,听着悠远的琴音,游子意醉了,痴了。以至于今后的年年岁岁里,每每想到这一刻,他都会实实在在地尝到幸福的滋味。

    “既然来了,小酌一杯吧。”燕归来头也不回地说着。左手食指虚按,右手大指轻轻一拨,简单弦音泛往远处,最后消弭于亮白的群山之间。

    “燕姑娘。”游子意盘腿坐在燕归来身旁,却在看到她的容颜时大惊失色,“燕姑娘你!”

    燕归来今天没有带面纱,整张脸毫无保留地绽放在空气之中。只是这张脸除了那双眸子和疤痕,和姬微岭那张是大相径庭。白嫩的脸蛋光洁如玉,被风吹得微红,那条疤痕仍旧固执地趴在她的右脸上,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在游子意眼里,那狰狞的疤痕和美人痣并没有多大区别。

    燕归来小啄了口酒,笑盈盈道:“可是要问我脸上的脓包去哪里了?”

    “在下……”

    摆了摆手阻止游子意的解释,“那是中毒所致。”转过水眸,噙着笑意,燕归来说道,“当日燕儿不辞而别,今天来是为了答谢公子救命之恩。燕儿身无他物,只此一琴,刚才一曲就当燕儿的谢意。今后公子若有需要,只要拿当日燕儿留下的仙人泪到姬微岭,自会有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