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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

    挟愤带怒的雷霆一喝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

    抬眼看去,一众人花了眼,闪了神。只见一男子广袖长衣,背手而立。阳光照射下,一头飞散的银发最是惹眼,犹如直扑而下的瀑布,将男子罩在一层孤冷寂廖的银光之中。回神细看,额下剑眉星目,脸上高鼻俊唇,那隐约于眼角的皱纹不见沧桑,却平添一份沉静与睿智。

    好一个风神俊逸的男人!

    但是……

    “放肆!”

    薄唇放出两个冰冷字眼的同时,一阵厉风平空而起。“砰”地数声连起,三四个人已仰倒在地,就此断气。整个过程完成于眨眼之间,一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哗啦啦跪倒一地,“主上!”

    “主上”二字出自不同之口,却带有一致的颤抖。一众人心下大悔,主上最忌恨窥视其容貌,如此垂涎直视更是罪上加罪。想到死,一地人害怕又加了几分,他们怕死,但是更怕死在主上手上。适才几人的死法,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天大的恩惠。

    练晴使尽全力转过头,见到的就是这么个人人自危的场面。练心早已低头敛目,连瞳也收起狂傲缓缓单膝跪地,甚至练尘也撤剑躬身行礼,只是那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眼色也比适才更复杂。

    主上?那个幕后黑手?青龙宫的行刺,夜寻欢及客栈的致命追杀,还有练王府的灭门之祸,他就是那个操控血手堂的主使人?

    喘了口气,练晴忍着钻心之痛抬头望去,却不由得怔在当地。

    柔软的晨曦暖暖地抚在练晴面上,也铺满了整个慢慢苏醒的山巅,却丝毫沾不上逆光中的那个人。他,冷冷的,眯着一双孤绝的眼,拒绝所有热,推开所有情。除了眼角那些傲然的皱纹和毫无温度的眼,这张脸与记忆中丝毫不差。练晴又一次想起桃花树下那美得窒息的片段,他用宽阔温暖的怀抱容纳她的娇小,用慈爱低沉的声音唤她晴儿,用柔情蜜意护着她们母女。如今,那张俊逸的脸庞依在,曾经的幸福却早已消逝。

    其实早在十年前被赶出练王府,她就该清楚地认识现实。那个“爹爹”疼她只为“舒韵儿”三个字,而当那个她仙去之时,她就再也不是他口中的晴儿。只是在挽迟居接到信的那一刻,她不停地幻想,爹爹没有忘记她,或许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没有想到的是,原因竟然是利用,尽管紫洋一再提醒,她还是暗自期待爹爹不会是背后之人,也不会狠心到抛弃她十年之后再将她推入火坑。

    “父亲,这是您颁的绝杀令。”练心的声音虽然恭谨却透着不服。她清晰地记得“绝杀令”上的名字——练晴。

    “你在质疑本座吗。”

    “不敢。”不急不缓的语速听不出喜怒,却还是令练心背脊发凉,立刻识相地闭嘴。

    “本座做事自然有本座的道理。”说完,他看向练晴,暗灰的眼珠稍有怔忡之后,立马溢满仇恨与不屑。“只要你说出崆峒印的所在,本座赐你全尸。”

    为什么?她是要杀池宣以报弑母之仇,但是不愿被利用,更不愿被自己的父亲利用。残忍的是,她的父亲竟然在发现她的迟疑后要杀她灭口。这就是她迷恋的父爱,就是她追寻至今的亲情?她是他练子荣的女儿啊,流着他血液的亲生女儿啊……

    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问,练子荣讥诮地一笑,不急不缓道,“因为你不是我的女儿。”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练晴狠狠地劈成两半。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却仍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试想过无数个理由,却怎么也没有想到……

    我不是他女儿,不是他女儿,不是他女儿……

    “那么,六岁之前……”半晌之后,唇瓣哆嗦溢出的字句沙哑至极,练晴诧异地发现这竟是自己的声音。她还是不太相信,尽管如斯的答案解开了几乎所有的结。

    练子荣斜睨着呆如木鸡的练晴,却正好触到练尘埋怨的眼光。提了提眉,道:“你的一切没有谁比尘儿更清楚,尘儿,是不是?”

    练尘僵直了身体,望了眼倍受折磨的母亲,却不得不抬头回道;“因为韵姨,她一刻也离不开你。”而父亲一刻也离不开韵姨,这话练尘没说所有人却心知肚明。练尘顿了顿,艰难说道,“六岁前是为了留住韵姨,六岁后却是为了绝了池宣。你……只是一颗棋子。”

    “可惜这颗棋子不但没有落在该落的位置,还差点扰了你的局?我不但没有如你所愿杀了池宣,甚至开始着手调查幕后之人,于是你就要将我灭口?”一连串的质问害得练晴急急地呼了几口气,却仍旧一脸无畏地迎向那束寒冷的目光。

    她,是练晴!

    就算失去了一切,她不能失了自己!

    就算被所有人丢弃,她也不能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