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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顺很快就把熬好的药,还有一碗酒,放在了堂屋的紫檀木圈椅上。季庭又喊他送来了冷水热水各一份,自己一样样端进了里屋。

    二少爷李熠现在昏昏沉沉的,季庭无论怎么摇晃都叫不醒他。

    季庭无奈暂时放弃了喂药。

    她先放一个帕子在冷水里,拧到半干,敷在二少爷额头上,再将热水兑入酒碗少许,用另一个帕子沾湿,打算帮他擦身降温。

    架子床前的脚踏不够高,季庭把靠窗那边罗汉床下的脚踏也搬来了一个,摞在一起,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季庭人小力薄,没法帮他翻身或是更衣,只能掀开被子,解开里衣,给他擦拭了前胸和脖颈,再合上里衣,撸起袖子和裤腿,擦拭四肢。

    一刻钟过后,季庭已是满头大汗。

    擦试过后盖上被子时,她才忽然察觉,深秋已至,这盖的还仍是夏天的夹被,不着凉才怪。

    季庭从脚踏上跳下来,用这两个脚踏和床尾的梅花圆凳拼做一组台阶,把屋里能够得着的箱柜都翻了一遍,却也没找到一床厚被子。

    结果还是常顺从外面给她送进来一床棉被,放在堂屋的圈椅上。

    季庭胳膊太短,怎么都抱不住,最后是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同圈椅一起拖到了里屋床边。

    终于给李熠换上了厚被子,她已经精疲力竭,一点儿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

    坐在脚踏上,季庭总算能靠在床边喘口气。

    许是刚才她拖椅子的动静太大,也许是擦拭过后烧退了些,躺在床上的李熠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

    季庭感觉有人在轻触自己的头顶,转头的一瞬,便撞见了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

    “你是谁?”李熠的声音十分虚弱。

    “我是新来的小厮。”

    “你怎么能进来?”

    “是世子夫人让我来的,元虚道长看过我的八字,说我可以进来。”

    李熠轻叹了一口气,一边嘴角微微勾起,不见笑意。

    “我叫季庭,我娘亲是绣房的孙妈妈。”季庭想起孙妈妈曾经做过他的奶娘。

    李熠果然放松了些,刚刚微微抬起的头又躺了回去。

    季庭把药端过来,“常顺熬好了药,先趁热喝了吧?”

    李熠顺着眼前的药碗,端详起这个小厮——

    圆圆胖胖的小脸,小麦色的皮肤,一双大大的眼睛晶莹剔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既没有畏惧,也不见嫌弃。

    季庭看他发愣,腾出一只手来探向他的额头,没刚才那么烫手了。

    李熠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不少的小厮是站在两个摞在一起的脚踏上的,旁边还有梅花凳和堂屋的紫檀木圈椅,再就是散落一旁的水盆、酒碗、帕子……

    自从他一个月前落水后缠绵病榻,屋子里还从没这么乱过。

    李熠裹着棉被,微微张开了嘴。

    季庭赶紧一勺接一勺往他嘴里送药,无奈这小胳膊又短又胖,速度始终是差强人意。

    药碗总算见底,李熠像是比她这个喂药的还累,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李熠清浅的呼吸声。

    季庭望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不禁在前世的回忆里搜寻起来。

    上一世,她是嫁给三皇子李弘以后,才逐渐对宗室和各地藩王稍有了解的,那都是天隆十九年以后的事了。

    那时的齐王,已经是李赢——李熠他爹,现在的齐王世子。

    如今,才刚天隆八年,老齐王尚在。

    老齐王是天隆皇帝的亲叔叔,早在先帝登基前就离京就藩,数十年来,在蓟城偏安一隅,也算是个逍遥王爷了。

    然而上一世,季庭隐约记得,齐王李赢似乎是颇受皇帝忌惮的。

    她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那时的齐王世子,一直待在京城。

    自古以来,藩王世子留京,无论明面上是什么说法,实际上都只有一个作用——人质。

    大周国祚百余年,藩王众多,世子常留京城的不止一家。季庭对齐王世子最有耳闻,原因有二。

    其一,齐王李赢和天隆皇帝虽然只是堂兄弟,但皇帝是先帝的独子,同辈之中,若论起宗室中的亲疏远近,最近的就是齐王李赢这一支;

    其二,留京的齐王世子与三皇子李弘同辈,年纪相仿,且在坊间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最重要的一个是说——他是个傻子。

    但前世季庭一颗心都扑在三皇子李弘身上,对齐王世子印象极为模糊,尽管昔日宫宴之上,甚至是在多个三皇子奉命督办的营建之所,她都曾与世子有过同在一处的时候,但当时人员众多,此刻绞尽脑汁非但想不起他的样貌,就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如今是天隆八年,算一算,三皇子李弘今年七岁,但齐王府六岁的孩子却有三个!

    除了床上躺着的这个,还有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前世京城里的齐王世子,究竟是哪一个呢?

    这一个月来,季庭没听说哪个是傻的啊!

    望着安静睡着的李熠,换了厚被子反而将他衬得更加消瘦。自己既然做了他的小厮,不奢望他将来定能承袭王爵,起码也要平安一生做个富贵闲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