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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车马刚进入永宁门,季庭就迫不及待跟李熠打了声招呼,说要先回趟家。

    费了不少口舌,才让李熠打消跟她一起去看看的念头,季庭带着孙妈妈直奔季府而去。

    季府处于京城东南方向的甘福胡同,一座三进的小宅院,青砖灰瓦,简洁清雅。

    时值冬日,外墙的藤蔓只剩下空枝,阳光洒上去,满墙的线条影子随风摇曳,晃得人心里暖暖的。

    墙内偶尔伸出的几杈松枝,是整条街上难得的绿色,上面坠着不少褐色的松塔,风大一些的时候,偶尔有一两个落在外面的地上。

    季庭是跟在孙妈妈身后进的门。

    她今日一袭霜色丝绸长衫,头戴素玉发冠,仍以男装示人,自称是孙妈妈的儿子。

    进到院中,一共没有几个仆人的季府,今儿院子里格外忙乱,个个手里都搬着花盆,匆忙往后院去。

    “这都是忙活什么呢?”孙妈妈问刚才帮她们开门的仆妇。

    “老爷让把这些冬天也能开花的盆景,全部挪到后罩房去,说大小姐快要从老家回来了,闻不得这些味道……”

    孙妈妈注意到季庭已经开始焦急得东张西望,又问道:“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都在府里吗?”

    仆妇忙道:“夫人在家,请您过去说话呢。老爷上朝去了,还没回来。小少爷常年在南方的书院念书,要过年才能回京一趟。”

    季庭早在父母写给自己的书信中,得知季序在江南书院念书的事了,如今再听说,依然不由感慨。

    前世,父亲每回教训季序的时候,时常提及“我本想把你送去书院的,但你姐姐是女子,不方便去外面读书,只能请西席来家里坐馆,我又怕她一个人太闷,你才能沾了她的光,在家里念书的!”

    季庭还以为那时候父亲只是随便说说,吓唬他一下而已。

    没想到,这一世,她幼年未曾跟随父亲回京,父亲真就把季序给送到书院里去了……

    正想着,她和孙妈妈已经被带到了二进的正房。

    母亲沈氏一早支开了旁人,独自等在屋中。

    瞅见季庭,旋即起身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季庭伸手回抱,闻到母亲身上特有的温和馨香,没有任何不适,还莫名感到一阵踏实与安稳,眼眶不自觉地发热,泪盈于睫。

    沈氏过了好半晌才慢慢松开她,改为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细细端详。

    季庭亦然。

    只见母亲身着藕荷色水草纹缎面对襟褙子,头发挽起盘桓髻,只在一侧鬓上戴了一支百合绒花簪,妆容素雅,仪态端庄。

    沈氏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叹气也不失笑意道:“这两年长出了几根白头发,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要老一些?”

    季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母亲灿如春华、姣若秋月,跟‘老’字压根儿就不沾边!”

    沈氏扑哧一笑,轻轻捏了下她的肩膀:“在外多年,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季庭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真诚。

    她没瞎说,沈氏的模样与自己前世记忆中的比起来,实在是年轻了非常多。

    沈氏这厢,把季庭的脸蛋和双手摸了个遍,心疼道:“在齐王府做伴读,不是只读书的吗?怎么晒得这样黑了?”

    “我故意晒的,这样才更像男孩子嘛!”季庭嘿嘿一笑,连忙又解释:“不碍事,几天不晒就能白回来。”

    说着,季庭撸起袖子,翻开领口,给沈氏看。

    沈氏见她被衣裳遮住的地方仍是肤若凝脂、莹润无暇,方才放下心来。

    可顺着她敞开的领口,看见里面的束缚,沈氏的面色又认真了几分:

    “女孩子年纪到了,都会如此,你可不能再这么勒着了,对身子不好!”

    季庭被说得面色一窘,赶紧掩上领口,抿着嘴笑道:

    “就是轻轻绑了一下,不妨事的,主要还是靠衣裳来遮。”

    季庭一边说,一边甩了甩宽大的衣袖,仰头笑嘻嘻看着沈氏。

    “母亲您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翩翩公子?”

    沈氏配合地含笑点头,继而话锋一转:

    “之前让你扮男装,实在是无奈之举,后来你非要留在蓟城读书,你父亲还同意了,我也拗不过你们父女二人。现在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要换回女装的。很多跟你一般大的姑娘,现在早就开始说亲了,咱们也不能耽搁了才好!”

    “……”

    季庭在心里长叹一声。

    母亲温文知礼、性情柔和,什么都好,就是思想太过传统。

    这次随李熠进京,她是希望自己能在京城有所作为的,不求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起码要自食其力,当一个独立自主的人,而不是附庸在谁身侧的内宅妇人。

    前世,她以女子之身进出工部等地,很多时候都太不方便了。

    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个男子身份掩护,她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舍弃。

    季庭试探着开口:“母亲,我现在明面上还是齐王世子的伴读,而且,跟着世子也更容易遇到学问好的先生……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接些差事,那可比我在咱们府里能干的事多多了……”

    沈氏见她如此,多少也明白一点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