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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学堂,午膳休息的工夫,丁祥文躲在角落里用井水敷眼睛,效果甚微,双眼仍火辣辣的难受。

    李熔走过去,侧身斜睨:“你现在胆子够大的啊!连他你都敢惹。”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丁祥文把蒙在眼睛上的湿汗巾揭开一角,不忿道:“以前他一直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瞧不上我们丁家的模样。如今我家退了亲,必须让他出出丑才好,可别让外面的人以为是他不想和我们家结亲了!”

    李熔暗自嗤笑,也不知道现在出丑的是谁……

    “怕人误会,你们别着急忙慌地退亲啊!”李熔奚落道:“他傻了的事,早晚会传得满城风雨,你们多等几天再退婚,还怎么会有人误解!”

    丁祥文不晓得这次父母是如何考虑的,想起往日家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便道:“之前结亲,那是盼着我妹妹以后能当上世子夫人,当上王妃的!现在没戏了,自然是要退亲。”

    “怎么就没戏了?”李熔微微抬起下巴,难掩得意。

    丁祥文正难受着,难免没眼色:“有戏没戏我们也不想跟个傻子结亲!”

    他心里琢磨的却是,他舅舅现下是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不出差错,将来甚至有望升任首辅……区区一个蓟城王府的世子夫人,他们早就看不上了。

    李熔见他没接自己这茬,没好气儿道:“你现在一口一个‘傻子’,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丁祥文低头小声嘟囔:“就跟你不是似的!”

    李熔没听清,直接警告他:“你要多动动脑子,别总整这些没用的,别说没成,就算成了,听着也像咱们在欺负人一样。要出丑……就得出个大的,永远翻不了身的那种……”

    丁祥文明知他怀的什么心思,仍不免与他一拍即合。

    他忍着胀痛将脸上那两道缝睁大,与李熔对视。

    二人都若有所思。

    顾先生家,季庭看李熠和马云锐这架势,是要待上一整天了。

    这俩人从顾先生的库房里各挑了一块烘干的木头,坐在厅堂前的抱厦里,叮叮当当捣鼓一个多时辰了。午膳都是匆匆吃几口就立刻回来接着忙活。

    地上散落着各种样式的刻刀,平口、圆口、斜口、尖头……应有尽有。

    季庭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不时帮他们递一递工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折腾。

    暂时还看不出他们在弄什么。

    李熠那块鸡翅木,现在变成扁扁方方一小块,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小。

    而马云锐那块桃木,暂时被他削成了一根毛笔长短的棍子。

    马云锐是个话痨,鼻青脸肿也不耽误他说起来没完。

    季庭从他那儿得知,原来自从顾先生离开王府,每逢学堂休沐,他都会跟李熠来这里。

    顾先生带着他们,或是习武、或是出游,亦或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动手做些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

    总之,除了读书,什么都干。

    怪不得李熠说这里是个好玩的地方。

    季庭东张西望一番,确定顾先生不在,小声问马云锐:“顾先生没能一直在王府里教书,是不是学问上不太行啊?”

    马云锐顿时不乐意了,扭头瞅李熠,给了他一个“管管你这小厮”的眼神。

    李熠非但没管,反而抬头冲季庭嘿嘿一笑,然后笑眯眯盯着自己,像是也在等他回答。

    马云锐拿这主仆二人没辙了。

    “当然不是!论起学问,整个蓟城这一二十年里,怕是也没人比得过顾先生。”

    “你才多大啊?就知道这一二十年的事了?”季庭以为他在替顾先生吹牛。

    “嘿,你这个小短腿儿,还嫌我年纪小啊!”马云锐当然不服:“顾先生可是庆临年间的解元,蓟城府的举人头名!”

    季庭大吃一惊。

    “现在是天隆八年,庆临年间……顾先生十年前就高中解元了?”

    马云锐摇头:“不止,得有二十年了吧。顾先生高中时,才刚及弱冠之年。”

    “这么厉害!”季庭感叹,“那顾先生可曾中过进士?”

    她在前世记忆中搜寻,却想不起这么个人。

    “没有,顾先生没去参加春闱。高中解元之后,顾先生就去游历四方了,前些年才回蓟城。”

    “为什么不去春闱?”季庭不解。

    “没空儿呗。”马云锐满不在乎,“你当谁都跟那个庄先生似的,一门心思惦记着出仕为官。他比顾先生还大两岁呢,乡试一直考到去年,还只是个秀才!”

    “噗。”季庭失笑,“考到去年?”

    “可不么。连我爹都看不上他。”马云锐十分不屑,“他起初还没攀上王府,想在我们家谋份差事来着,还给我爹念过几天兵书。我爹虽然不认识字,但带兵的事他可懂,他说庄先生聊起兵法来,那是驴唇不对马嘴……后来就把他轰走了。”

    “我爹还说,以后谁要是看走眼请他做了幕僚,能打胜仗才是见了鬼了!”

    “哪像咱们顾先生,什么都会,哪里都去过……”

    马云锐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旁边的李熠,始终埋头雕琢手里的小木头,时而点点头表示对马云锐所说的赞同。

    季庭不由心中赞叹,这位顾先生确实非同一般。

    只不过,马云锐似乎并没有学到顾先生一丁点技艺。

    那块桃木,现在被他削得歪歪扭扭,毫无形状。

    “你这是要做什么东西?”季庭忍不住问。

    “桃木剑!”马云锐捏着“剑柄”给她展示。

    “……”

    季庭觉得更像一根长歪了的黄瓜。

    还是先不打击他了,万一过会儿真能看出剑来呢。

    季庭拉着小板凳往李熠那边挪了挪,他那块鸡翅木已经能看出模样了,台面方正,整体比桌子的形状扁平许多,更像是一个底座。

    “这么小,上面能摆什么呢?”季庭凑上前问。

    李熠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她怀里指了指。

    季庭下意识摸到怀中的小木雕,顿时开心极了:“是给我放小虎的吗?”

    李熠憨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