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简一言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身体上的不适让她确定了昨晚一切不是梦境。

    平日候在门外的女仆不见了。

    前院连个鬼影都没有。

    仔细一听,后院倒是传来阵阵嬉闹声。

    “王后!”

    一名鬼差叫着从院子正门小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全是原木色的竹简。

    简一言随意拿起一卷打开,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鬼差:“爷要空简,好像写什么吧。”

    简一言:“他要的玩意儿你送来给我干嘛,”她把竹简丢回托盘里去,“送到书房。”

    鬼差低下头,忙道:“殿里的新规矩今早下来了,我等三级鬼差进不得政内要殿。而眼下,前院见不到半个同僚……”

    文绉绉的,听着别扭死了。

    她索性把托盘接过来,不再听文言文,转头朝后院去了。

    迎面走来两名鬼仆,女的穿着短袖衬衫牛仔裤,大夏天哆哆嗦嗦地打着摆子:“果冻,奥利奥,波力海苔,还有什么来着?”

    旁边男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眼上的一双眉毛竟然还有白霜未化:“雪雪雪糕。”

    听见雪糕,女仆狠狠打了一个冷摆子。

    自三年前那桩事情后,简一言就让殿里的所有鬼差女仆全部穿上自己的衣服;鬼市里在以往诸多服务店之外,还增设了裁缝铺,和专门售卖成衣的一些商店。

    近日,甚至有新鬼不愿喝孟婆汤投胎,扬言要住在鬼界。

    做鬼有什么不好?

    地府环境棒,大街都和阳间相差无几。

    不用干活不用上班,等阳间的亲人给你烧纸钱就够了。

    简一言听见这话,一脚将那鬼魂踢进了轮回道,对着轮回道口啐骂一句:“懒惰玩意儿。”

    孟婆在一旁抱头尖叫:“这傻逼没喝孟婆汤!”

    最后叫来了黑白二使。

    听完她的壮举后,骂骂咧咧地去解决问题了。

    她把俩傻逼骂她的仇给记下。

    等来到了后院,她才知道那两名鬼仆为什么那么冷;因为此时后院形成了一个半圆弧形光罩,光罩里飘着雪;那父子女三个正和对面宋九鼎孟婆崔府君打雪仗呢。

    两方中间还立着三个雪人。

    一个矮的,一个中等的,还有一个最大的老气横秋。

    估计代表他们父子女三个吧。

    恭律发现她了,暂停游戏。

    女儿恭子晗抱着他的大腿央央着不让他走,撒泼耍赖还回头凶巴巴地瞪她,鬼哭狼嚎:“妈妈你快回去睡觉呀呜呜呜!”

    简一言:“……”

    看你们玩也碍你眼了是吧?

    没良心的玩意儿。

    她生气地把托盘放到廊檐下的台阶上,掐了个诀就不见了。

    奈何桥上虚影一晃,吓到了近处的几只新鬼一激灵。盛汤那个鬼差丢了勺子行了一个见面礼。

    她一个响指把鬼差嘴封了。

    委实不想听到那声刺耳又贼他妈别扭的“王后”。

    排队等着领孟婆汤过奈何桥的新鬼队伍中,有一只女鬼离了队走向那片红色花海。

    简一言摆了摆手,让鬼差继续做事,自己朝那边走去,在女鬼浑然不觉踏进花海前抓住了她。

    “做什么?”她沉声问。

    女鬼混浊的眼神变得清明,茫然看着眼前:“我……”

    “回到队伍里去。”她说。

    女鬼被松开后,忙不迭地回了队伍。队伍里的鬼问了两句发生了什么,她跟没听见似的,望向不远处的花海和花海中的女子。

    花海壮观,随风飘摇。

    花瓣细长细长地很茂盛。

    看着都长得一样,但越是这样就越不对劲儿。

    有一株是半枯萎的。

    但枯萎的状态又很奇怪。

    像是弥留之际垂死挣扎不愿死去极度渴望活下来的状态。

    于是,她把那株半枯萎的彼岸花毁掉了。

    今天的时间还很充裕,她肯定不会回那气人的阎王殿,让他们爷仨耍得了,她要去逍遥快活。

    -

    不多时,恭律找到她时,她正在十八炼狱里,坐在炼狱池旁,两条小腿在池边晃悠。

    池子里全是恶鬼,男的鬼女的鬼都有,一窝蜂地围在她前面叽叽喳喳,嘴里嘀嘀咕咕的。

    不是“顺子”就是“飞机”。

    当然了,如果不是她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就冲这坐姿,估计他都得当场气到去世。

    阎王爷的气场与生俱来,没见着正主,大家伙儿就察觉什么蜂蛹着往后退,眨眼离她八丈远。

    简一言不明所以:“怕什么,我大鬼小鬼都打掉了。”

    诸位恶鬼不约而同望向刚突然出现的身影,一脸惊恐地摇头,为首的一只恶鬼指了指她后面。

    她瞬间僵直了脊背,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阎王爷?”

    群鬼点头。

    可谓壮观。

    简一言:“……”

    恭律将他们互动看在眼里,忽然想到很久前,崔府君禀告过“她教化恶鬼”的那件事。

    他分神间,坐在池边的女人就不见了。

    恭律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吓得群鬼尖叫。

    有的匍匐在地。

    有的螺旋升天。

    该怂的怂。

    该蠢的蠢。

    笑死。

    哪儿还有什么恶鬼的样子。

    殊不知在恶鬼们眼里,那恶魔眼漆黑明亮,好似如果不臣服,就会立刻让他们灰飞烟灭,将他们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一样。

    恭律原地消失了,在石洞口将她逮住,擒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压就抵在了石壁上。

    妥妥地壁咚啊没错吧。

    空着的一只手直接按上了腰间红鞭,简一言挑衅道:“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恭律睨了眼她手上捏着的一把扑克牌:“哪来的?”

    “鬼市买的呗。”

    “我是问……你买扑克牌的钱哪儿来的?”

    简一言怒。

    什么意思啊,敢情她现在还不能用他的钱了呗?

    他留着那么多钱是想要死了后带进棺材里吗?

    恭律无视她喷火的眸子,又垂眼看那红鞭。

    面对他一时半会儿的沉默,简一言悄悄在心里打鼓。

    试探他的心声。

    很久很久没干这件事了,做起来有些心虚。

    而且看他表现,很明显没有听她的心声,他还是说到做到的。

    紧闭的心房门忽然被不明的外来者敲了一下。

    恭律倏地抬眼看向她。

    简一言若无其事地回看:“你松开我啊。”

    她大概可能或许不知道,是否给予听取心声,是先天神身才会拥有的能力,恭律松了手。

    他将心门打开了,偏头看向昏暗的洞内。

    简一言听见一句心声:“我好像来过这儿。”

    她看了他一眼,抬脚走进去。

    一个法术,石壁上就亮起了古老的煤油灯。

    她指着床铺上陈年如新的红绿被褥:“你送的吧?”

    恭律摇头:“不是我。”

    心里却在说:“好像是我,不管了,反正记不清,颜色太土,还是不要承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