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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手里的大衣被拿过去抖掉雪裹在身上,任昭远才有了几分实感。

    谭铮脸色难看极了,配合着攥紧大衣的动作,像是要动手打人。

    任昭远没来由地有些心虚,眨了眨眼:“你不是应该”

    谭铮拧着眉给他拍掉头发上的雪,好半天才沉声说:“改签了。”

    他们白天的话题只起了一个头,谭铮对任昭远的情绪敏感,当时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只是在任昭远有些异常的问话抛过来时下意识觉得非说不可。

    没有考虑时机,也没有考虑后续。

    但既然已经说出口,就要把话说清楚。

    任昭远的所有拒绝方式都在他意料之中,谭铮不怕被拒绝,只怕任昭远觉得那句爱说得随意。

    过来后才想到明天就是除夕,任昭远应该回去陪家人过年了。

    但又舍不得走。

    这样的时候于他而言太过难得。

    有理由、有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守在任昭远楼下的机会,以前从没有过,以后也可能会没有。

    到夜幕徐徐落下,到大雪洋洋洒洒,谭铮站在路灯下静静仰头看着始终没有亮灯的楼。

    他喜欢雪,尤其喜欢下雪的晚上。

    比现在更昏黄的路灯,比现在更大的雪,任昭远在融融暖光里踩着凌乱的脏兮兮的地面,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半蹲下身说:“没事了。”

    此后,每一个雪夜都值得纪念。

    每一片雪都是任昭远。

    余光看到任昭远一步步走近的时候,谭铮有那么零点几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紧接着就是心口一紧。

    任昭远走得慢,脚步却稳,高定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身形,肩背自然而然地保持挺直。

    可谭铮却感觉出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透着孤寂的倦怠感。

    表露出的行为模样越是得体如常,谭铮越是觉得难过。

    落雪侵染任昭远的发顶双肩,仿佛他在某一刻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可以,谭铮更想取代这件裹紧任昭远的大衣。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人受伤了反而会招来亲近人的责骂,心疼有多少埋怨就有多少。

    为什么总是不知道顾惜自己?明明胃疼为什么忍着?知道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喝?知道受寒会让胃病加重为什么不乘车甚至连大衣都拿在手里不穿?

    分明可以避免的疼,为什么就是要让自己受着?

    很多为什么,又好像不用问为什么。

    任昭远是去赴赵原青的约,上一次因为听说赵原青的事反应格外强烈,这一次是因为谁更不言而喻。

    对于任昭远爱赵原青这件事,谭铮一直知道,并且接受了十年。

    爱谁是任昭远的自由,谁都无权置喙。

    可谭铮看着任昭远微仰起脸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沾了雪的睫毛缓缓扇动,恍惚间让他觉得此刻的任昭远正无比脆弱地依赖并信任着。

    鬼使神差地就没了分寸,抬手盖住冰凉通红的耳朵,拇指拨去眼睫处的白色:“就这么放不下他吗?”

    “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永远有让你难过的能力,是吗?”

    任昭远说:“不是。”

    谭铮蓦地一怔。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

    绕口令似的话,谭铮听懂了。

    他不质疑任昭远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话。

    “我知道不是了,”谭铮说,“有点意外,没有不信你。”

    谭铮说得太认真。

    这次换了任昭远怔住。

    他一直很厌恶反复解释什么,回答疑问、解开误会,他都会主动做。可一旦说清楚了还要面临咄咄不休的质疑,他就觉得累了。

    实在没有必要。

    经历越多任昭远越觉得,向已经认定一件事的人解释剖白,除了消耗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甚至没有说清楚。

    谭铮还要返回来解释说没有不相信他。

    任昭远后知后觉地避开脸侧的灼热温度:“怎么等在这儿,没给我打电话。”

    “没事,忽然想过来试试运气。”谭铮后退一点,不愿意再让他在冰天雪地里多待,“快回去吧,不舒服记得要吃药,我去机场。”

    “改签了几点?”

    “凌晨一点二十五。”

    问过是哪个机场后任昭远看了看时间。

    现在刚八点,就算路上有雪车速慢,十一点半出发时间也足够。

    任昭远自己握住大衣前襟,问:“进来坐坐吗?”

    直到房门在身后关上,谭铮都有些回不过神。

    他居然被任昭远带回家了?

    “不用换鞋,坐吧。”

    一楼的布局简单空旷,抬头环视一遭就能看全。

    客厅连通着衣帽间、厨房、餐厅、书房、休息室和卫生间,除了卫生间关着门,其他房间都大敞着。

    到处都很整洁,必需品齐全,装饰的摆件和壁画都精致昂贵。

    只是没什么生活气。

    像是不常有人在这层长时间待。

    任昭远一身西装都浸了雪,到衣帽间换了套休闲的居家服,出来时谭铮还在玄关站着。

    “有套没穿过的居家服,我挂在外面了,你这身西装换下来可以烘干之后走的时候再换。”

    “好,”谭铮脚下挪动一点,又站住,“鞋不干净,我赤脚行吗?”

    外面雪大,一路进来踩在木地板上一脚一块水渍,可贸然脱鞋也不合适,谭铮就只能站在原地问任昭远。

    这时候他又没了刚刚在外面时的样子,甚至有几分拘谨和无措,不声不响的,只等任昭远点头或者摇头,一个指令才会有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