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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的一切都似乎与孩子们有关,又似乎都无关。只是一夜之间,他们的父亲太子商臣成了楚王,他们也不再被称作公子,而是王子。至于祖父为何猝然而薨,作为孩童的他们并不知晓,只在父亲变得愈发阴鸷、又听闻唐姬夫人院内碎语后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

    此时再回忆一切发生的那一日,突然品出了一丝异样。但其实在那一日之前,一切就已经有预兆了。

    太子商臣虽性格阴沉,但无论是为父、为夫还是为子,都并无可挑剔之处。但是这段时间他却对孩子们并不关注,每日来去匆匆,归来也只是与心腹长久地在书房商谈,烛火常常燃到天明。

    公子旅彼时已经搬出唐姬的小院,唐姬的院落里只有母女二人及太子右媵仲姬。此时正值午后,三张相似的面孔此时同在院内的桂花树下小憩。公子加先行醒来,见母亲与姨母都无意起身,便回到房内摸出几个龟甲,重新坐在桂花树下。

    见她把玩着手里的龟甲,唐姬皱了皱眉,她一贯不太欣赏此类神鬼相关之物。然而卜筮亦为周人常事,便未曾表达不满,只问女儿要来一枚,翻转观察了一番:“这龟甲还未钻,你拿来作甚?”

    “是还未钻,钻完等卜的时候还要烤。”公子加懒洋洋地往母亲身上靠了靠,“太麻烦了,歇息一会儿便去寻旅,让他帮我钻,烤也让他去。”

    唐姬数落道:“教你离他远些你始终不愿,瞧瞧你现在,跟个野人似的。”她本来只想说到这里,看女儿还是靠在她身上头也不抬,便生了点气,“去去去,找你的兄长去,等你哪天被克死了,我跟你一起去了便是。”

    “旅才不会……”公子加话未说完,就见唐姬已经转过身不再理她,只得悻悻地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沾满的桂花,小声反驳,“我们明明都活得好好的,他也很敬重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捏着手里的龟甲,气得踹了一脚身后的桂花树,引得树下起了大片的桂花雨,浓郁的花香差点把她自己呛到,这才愤愤不平地跑出了院子。

    唐姬伸手拂开了飘到她脸上、发上的桂花,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扭头对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真是把她宠坏了,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

    一直没吭声的仲姬挪过来靠在她肩头,温柔笑道:“只是我吗?”又顿了顿,劝道,“他们兄妹两个感情好,你何必做这个恶人?孩子说的也没错,他们都这么大了也没见我们遭什么劫难,子文更是儿孙满堂,这不就是明证。别揪着不放了,等日后公子旅登位,加可是要靠他撑腰的。”

    “靠他?”唐姬冷哼一声,“能不能轮到他还不一定呢,商臣可是又生了两个儿子。”

    “但是他们都不是你的儿子啊。”仲姬笑着取下姐姐发上再次沾上的桂花,做了个闻的动作,“这桂花放在近处反倒是不那么香了……虽然有别的兄弟,但对加来说,只有公子旅是她最信任的那个。何况若是有你的支持,他也会是胜算最大的那个。楚国的王后,分量可不一般哪。”

    说到这,唐姬却沉默了,她眼中生出忧虑,偏了偏头,向妹妹凑得更近了,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怀疑,楚王想废储。”

    仲姬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回应她:“我也有所耳闻,前些日子郑瞀夫人食欲不振,看上去也忧心忡忡的。”

    “她?她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都不屑一顾吗?”唐姬露出嘲讽之意,“现在的忧心忡忡恐怕也不是担心她亲儿子失去太子之位会如何,而是怕影响她贤后的名声罢。”

    院内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连绵不断。远处的乌云渐渐漫了上来,天光渐渐暗淡,风雨欲来,就像是如今的局势。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永远也做不了郑瞀这么贤惠、替丈夫着想,还能顾全大局的女人,我只想要我的女儿能好好活下去。她不能有一个身为废太子的父亲。”

    “你的意思是,斗般?”仲姬的声音近似于无,唐姬却听清了,并且明知以她二人现在的姿势,仲姬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横了她一眼。

    “斗般只是下下之策,我会去联系他以防万一。但是,太子商臣才是最好的人选。”唐姬的声音透着冷,心底里泛上的不安让她坐起了身。

    她对仲姬道,“做了这些年夫妻,他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我不信他真的不知道加不是他的女儿。但是他不在乎,多一个女儿对他来说意味着更多的筹码,更何况,他还能用加来控制公子旅。他能顺利当上楚王,对加才是最好的。”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传来,低哑的男声从树后响起:“不愧是吾妻,对孤堪称了若指掌。那么,被孤知晓了秘密的你,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