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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房间中,静默良久,夏瑾又忍不住开口。

    "少爷,你担心敏妃吗?如果换作是我姐姐,我一定会很担心,后宫如此勾心斗角,绵里藏针,我真恨不得马上插对翅膀进去帮她。"

    那头的易月曜并没有回答。空气静止了。

    也是,她逾越了,易月曜怎可能会答她如此越界的问题。

    隔了片刻,对方那头幽幽叹了一声,道:"是我要姐姐入宫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在外面的梅花树下,那也是一个梅花盛开的季节,我开口的时候,我姐姐看了我半响,我也分不清那表情是心痛还是迟疑,最后她只缓缓的答了'好啊';二字。她如此的善良、识大体,就算知道这条路会失去所爱,会满途荆棘,甚至不得善终,她还是没有说个'不';字。而我,明知道这样等于亲手毁掉我唯一姐姐的终身幸福,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夏瑾偏过了头,心中触动不已,虽然易月曜语气平淡,但他内心的愧疚之情如此真切,或者就如楚煜所说,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人在江湖身不由自。过了许久,她才长长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答话。

    反而易月曜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片刻宁静后,他自己又接着叙说起来,似在和她说话,又像自己和自己说话:"小时候,我总是月园最顽皮最无忧无虑的那一个。翻箱倒柜,每天摔烂父亲的心爱之物,捉弄园里的丫环,拆墙倒树,与其他公子哥儿打架闹事。父亲朝廷政务繁忙,每每闯祸后,大哥总会替父亲责罚我,严厉之极,那时候二哥就会及时走出来,替我求情大而化之,姐姐就会去班救兵找我母亲说情。大哥一看到我美丽的母亲,马上会软化,一点原则都没有。"

    "但有一天,那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让我大哥二哥就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他们连最后的尸骨都无法找到。父亲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十年,母亲一病不起,就再没有起来。在那以前,我总是懵懂,不知世间险恶。我一直单纯地以为人只有两种心情,开心或伤心,觉得伤心痛哭是最让人痛苦的。但那以后,我才发现,人最痛苦的,是天意不可违,有些事情即使你再不愿意,你也要违心去做,你只能选择无奈接受,只能让那种痛在心中蔓延,痛切心扉,欲哭无泪。"

    夏瑾默默听着易月曜的述说,一时竟觉万分萧瑟,内心深处无比涌动,泪水充盈眼眶,顺着颊慢慢流了下去。

    黑暗让她看不到易月曜,但此时此刻,她如此的渴望拥抱他,给与他温暖安慰。只是这一切却只能化为微薄的话语:"少爷,敏妃之所以会说好,是因为她懂你的无奈,她也是在用她的方式在保护自己的弟弟。过去,或者我们已是无能为力,但此刻,我们只能尽量把自己在乎的人保护好,珍惜眼前人。"

    屋内鸦静无声,那头再没有任何答话,他可能睡了。

    这一夜令夏瑾重新认识了人性伤感的易月曜,只有赤子之心的人,才会如此悲情惆怅。只是或许有那么一天,她应该会后悔听到这一夜易月曜说的话,若她只认识那个冷峻无情傲世而立易月曜,或者就不会有之后的心痛,不会有永远都不能触摸的伤口,要怪只怪冥冥之中的安排。

    生命中,总有些人,一旦遇见,便是一见误终生;有些缘分,一旦交集,却令人劫数难逃。

    那夜,月亮依然明亮,照着雪光清冷,映得那窗纸透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