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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 狂风卷着红沙扬起满地清冷月光荡平四方,粉碎今夜的静谧夜色。

    槐序轻抬左手臂护住脸遮挡风中犹如利刃般刮过来的细沙,她暗笑一声, 她果然猜得没错。

    裴九真的血能让余生谷为之癫狂。

    她的血既能开启余生谷的迷障, 亦能解开迷障。

    裴九真一行人初入余生谷那一日,槐序便已经发现了他们,她悄悄跟上裴九真这一行人, 偶然发现余生谷竟会吞噬裴九真的血, 也就是在裴九真的血被余生谷吞噬的那一夜起,余生谷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乍看之下,余生谷一切如常,并没有变化, 但她知道在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东西悄悄起了变化。

    果不其然,从第二日开始他们便开始重复在原地打转, 却怎么也转不出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裴九真在石块上被划伤手指后发生的, 所以她大胆猜测, 或许是裴九真的开启了余生谷的迷障,那么他们想要逃离,或许也可以从裴九真身上下手。

    所以今日当裴九真吐血那一刻, 看见裴九真的血又一次被余生谷所吞噬后她便下定决心, 今夜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裴九真眼睁睁看见槐序的神情从茫然到欣喜, 而她和程月知的身体则开始快速下坠,被身后漩涡巨大的吸引力所裹挟着坠落不可见底的金色深渊, 而她的血却随着扬扬而上的狂风飘上去,与漩涡中的金色光芒相融。

    眼角余光, 裴九真看见云若谷他们急急追来。

    她二哥哥裴少禹那一张铺满惊恐与不安的脸正在疾速向她逼近, 就连丛音也是如此。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何其遥远, 而她与深渊之间的距离又是何其之近,近到只要她稍微伸伸手就能碰到深渊。

    往上的遥远是她生的希望,往后的近在咫尺却是她即将迎来的宿命。

    裴九真绝望地想着今日她或许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此处漩涡引力强大到她根本无法使用灵力,更别提自救。

    这一次她不是死在邱景之手上,竟是死在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手上么?

    瞬息过去,她看见那个宛如槛外缥缈仙人的素白身影飞身掠过一众慌乱身影,抢步至深渊口头也不回地一跃而下,追她而来。

    只见云若谷一头乌发在漩涡中染上流金,整个人都在散发柔和金光。他觑准裴九真朝她伸出手,凤眸之下似有流光在闪烁,像空谷中的一盏琉璃灯,一旦现身便能将她的所有心智捕获。

    裴九真鬼使神差地朝他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够云若谷的手,可旋风却一涌而上卷着她又往深处降了几尺。

    裴九真在漩涡的强攻之下,神智已经开始模糊,目光亦渐渐开始模糊。

    云若谷再一次捏诀俯冲而下,他咬紧牙关:“九九!”

    裴九真逐渐丢失的意识是被云若谷这一声近乎崩溃的“九九”强行拉回体内的。

    裴九真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云若谷乍喜的双眼。

    不知为什么,她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隐隐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之感。

    除了祭酒岭,她似乎还在哪里见过云若谷。

    裴九真兀自出神之际,云若谷又是一个向下的疾冲,堪堪握住裴九真的手腕。

    握住裴九真手腕的一瞬间,云若谷骤然松了一口,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在此刻落地。

    方才在山谷他仅仅只是眯了一会儿眼睛,没想到再醒来时却发现裴九真不在身边,紧接着便是狂风扫来,惊醒了所有人。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失踪的不仅仅是裴九真,还有程月知。

    当那一阵风奇袭而来的一颗云若谷便已经猜到事情不妙,他一路追着风赶到此处,结果却看见狂风卷着受伤的裴九真重重跌下巨大的深渊。

    他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时间思考对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冲向深渊,冲向那个眼里满是惊恐与害怕,却还极力守护她作为青龙一族公主的体面,不露半分怯懦的裴九真。

    云若谷抿紧唇线,用力拽着裴九真的手往他怀里带,裴九真整个人就这么被云若谷从漩涡中拽出来跌入他怀里。

    任凭周围的旋风如何肆虐侵扰,云若谷都紧紧把裴九真护在怀里,不让她再受半点风雨。

    在他怀里,裴九真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开始回落,耳边只剩下他衣袍猎猎的声响。

    再一抬眼,裴九真看见邱景之也跳下了深渊就近抓住已经陷入昏迷的程月知。在他之后,深渊之上,她仿佛看见月光中那抹红点跳了一跳,彻底脱离明月的掌控。

    顷刻间,红点涨大如网铺天盖地兜住夜空,旋即红网化而为沙,红沙如滂沱大雨般倾泻而下,迅速封住深渊入口。

    裴少禹,丛音还有他们身后那些侍卫赶过来时,深渊已经被完全封上。

    一连急急现身的离野也被隔离在红沙之外。

    裴九真依偎在云若谷怀里,昏沉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跳下深渊来救……哦,不对,为什么要跳下来陪我。”

    且不说这深渊深不见底,她和云若谷已经往下坠了有大半个时辰却还是不见底,即便这深渊有底,在不知道深渊的具体情况时云若谷便贸贸然跳下来,岂非陪她送死。

    裴九真窝在他怀里,抬头看向云若谷。

    周围狂风早已吹乱他的发,就连他的眼睛也被周围猎猎而起的大风吹得只能艰难撑起眼皮盯着她。

    云若谷的声音如春风似夏雨,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不知道。”

    这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想,保护她,跟着她跳下来几乎已经是他的本能,根本也不需要他来想。

    这是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一种本能。

    裴九真扯了扯嘴角,已经笑不出来。

    她的灵力也好,体力也好,都已经被深渊里的不知名力量消耗殆尽。

    裴九真眼皮轻抬,忽然见到云若谷身后有一圈无脸人皮在跳舞,一如那夜她所见到那样。

    那一夜的一切果然不是她的幻觉,更不是她的梦。

    这一切似乎都是为她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