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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来村里的医生,开方抓了药,李萃苹烧火煎好,又打发罗青海服下,躺下后才放心地回家去了。

    院里,家里人都围坐在一起乘着凉,没人说话,一片沉闷气氛。厨房上的门灯闪亮着,照着他们一张张忧郁、阴暗的脸。那边亮着灯光的窗台前,是小强、小芳在认真地做着他们未完的功课。

    “萃苹,咱爹吃药了吗?”李萃苹走进院子,耿桂英第一个看着她关心地问道。

    “刚吃了,躺下了。”说完,她低下头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谁也没有再问什么,院里寂静下来。留根蹲在厨房门口,一声不吭愁眉苦脸地抽着纸卷的旱烟。怀抱酣睡女儿的苗巧云,手摇着蒲扇,为女儿驱赶着蚊子、暑热和留根那边散过来的淡淡的烟气,还不时地朝着坐在身旁的丈夫身上扇几下。她好像对这位公爹一气之下搬出去住不那么放在心上,她甚至希望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她并不愿意看到这个家庭乱成一塌糊涂,这只是对平时满足不了她生活奢望淤积深厚的心理怨尤。坐在中间的是生根。他脸色黯淡而平静,一句话没说。他对今天发生的难以尽言的一切不愿意再说什么。靠正房门框立着的是文清。

    “大哥,咱爹谁劝他回来都不听,你说该咋办呢?”发根抬脸看着默默不语的生根问道。无法解决的事情面前,他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大哥生根身上。

    “就让他们在那里住几天吧。”他谁也没看,略加思索,说道。

    “小屋离鱼塘太近,空气潮湿,蚊子又多,再赶上阴雨天,风往里一灌,他们的身体怕是受不了。再说,别人说三道四地也不好。”

    “先住几天再说吧。”他转脸看着一旁站着的李萃苹吩咐道:“萃苹,你明天买些鸡蛋拿过去,顺便看看还缺啥东西,准备准备。”

    李萃苹答应一声又不吭气了。

    院里又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

    “大哥,看来二哥今儿不打谱回来了!”过了一会,留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的这句话把一个非常敏感又令人不能断然肯定的问题挑明了。一瞬间,人们都被这句话震撼了。一瞬间,都感到这句话即刻凝聚而成的巨大重量。这个重量一下压在李萃苹已经不堪重负的心上。这在原本沉重又倾注进紧张的气氛中,生根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给众人以安慰。

    “几十里路,他骑车往返两个来回,不大可能。真要回来,摸夜摸路的咱们都挂牵着,不放心。再说,咱爹叫他回来,那是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他口气和缓地说道。

    “啥气话,全是真话!不信你问问大嫂,二哥今儿不回来,咱爹明儿就去找他领导,亲自给那个娘们儿说散伙!到时候,散也得散,不散也得散!”留根瞪起眼珠子激动地争辩道。

    对于父亲严厉、坚决的最后决定,他记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心理上产生的一直対李萃苹的怜悯和倾向性,给生根学舌时,自然带出父亲的坚决果断决不宽恕的强硬口气。也难免流露出他自己愤愤不平的强烈情绪。

    “扎根能骑车再回去,就说明他已经想通了。该咋办,他会心中有数的。”生根没有正面反驳他的话,依旧口气和缓地说道。他斟酌过了,扎根就是今天不回来,父亲也不会不明事理明天亲自去矿上大吵大闹,这样更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但是,他又认为,感情上的事情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够彻底解决的。

    不管生根的话是否有道理,但毕竟扎根已经走了,这是事实。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这也许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安慰。留根也无可争辩了,但他希望大哥生根的话会成为有目共睹、人所共知的确凿事实。翻了一下眼,不满地叽里咕噜了一句,“这想通了,当初干啥来!”

    没人接他的话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平静下来的气氛中依然漂浮着含量不轻的令人猜测、疑惑的成分。一会,生根一个与此无关的话题逐渐把气氛调整了过来。

    “哎,留根,明天你和凤云帮二柱拉一上午的砖。这几天买主不少,又要送货上门,忙不过来。下午,你准备准备再去县城咱村里的建筑队上——大海那儿——帮几天忙。春节前,他揽了一个工程,快到工期了,活儿有点紧,需要从村里抽几个人打下角儿。”他说。

    大海,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85年,他自筹资金建起了建筑队,由于他会经营,懂管理,加之技术、力量和工程质量远近闻名,享有很高的信誉,四五年的时间就有了一定规模。去年春天,他把自己亲手筹建的建筑队交给了村里管理,村里仍然派他当队长,为村里挣了不少钱。建沙场时,他又自愿拿出10000元无偿资助。

    “干几天?”留根问。

    “少说五六天,多说半个月。”

    “好。”

    第天吃完早饭,留根就兴冲冲的提前把进城干活的行李卷儿拾掇好了。还特意买了新毛巾、香肥皂,带了牙膏、牙刷,就像出门旅行似的。进城干建筑,他乐意去。他看准了工期短,活儿紧,人又少,必定工钱多。大海人又机灵,办事活气,还会好吃好喝好招待。一样样打点齐备,这才摇摇摆摆不慌不忙地走出屋。该套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