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凤云,你知道吗,咱大哥他当然不愿意分。他在村里当支书,饭碗一推,抹嘴就走,地里啥活不干,整天出来进去赶闲集似的,要多省心有多省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他能愿意分家?不信你走着瞧,把家分开,地里活大嫂一个人忙不过来,到那时候,我看大哥他还能起早出去一翅子到饭食儿回来!”苗巧云认为这是一个实实在在又颇具说服力的道理。

    此时,她大概忘了她的丈夫发根这个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沙场场长,不也是如此吗?

    “现在,里里外外的活儿还不都叫留根一个人包圆儿了。干活儿在头里,享受在后头,啥也捞不着,你两口子拼死拼活到底图个啥?”

    张凤云看着她那为自己鸣冤叫屈抱打不平的激动神情,默默地若有所思地慢慢站了起来。

    “再有两年,文清往外嫁,林娇往里娶,这一出一进要花一大笔钱,哪里出?”她往后拉了一下凳子,也站了起来,继续说道:“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一家人摊!到时候积蓄都磕打干净了,咱还分个屁啊!凤云,再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过去这个村没那个店,想吃这个包子,还没那个陷了呢!”

    停了停,张凤云收起再三斟酌的目光,看着她问道:“那咱咋个分法?”

    “好分。”苗巧云往前凑近了一步,比比划划地赶紧说道:“房子就这么住着,不动了。钱,都在咱爹那里,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等他回来再说。有他们的就有咱俩的,少不了。现在咱先把粮食分开,约莫个数,你灌几袋子,我灌几袋子,等他们回来了再给咱俩多退少补。反正粮食又不是能藏起来掖起来的东西,就放在咱们屋里,叫他们凭良心想去吧!”她想把粮食分开,形成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以此来迫使罗青海不得不回来分家。

    依然怯惧的张凤云,思虑着这一行动的后果是吉是凶,很难预料,不能决断。

    “凤云,别琢磨了,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下不了狠心当不了晚娘!听我的话没错!走,先把粮食分了再说!”苗巧云拉起她的手下了台阶。

    张凤云先是不情愿地被扯着,而后是下定决心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

    打开西边那间放粮食的房门,一股子粮食特有的醇香气息扑面而来。靠墙两边恰到好处地排列着5个大瓦缸。都用木板盖着。中间是一条能过去人的夹缝。最里边的一个大缸上面,放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面落了一层长久未动的尘埃。紧挨着还立着两个扎着口的麻袋,从破了的洞中可以看出里面装的是地瓜干。西墙钉子上悬挂着一串晒干的大概是冬天用来作调料的红辣椒。门口,是两个半米高的小瓮。口少半敞着,是白面,放在这儿想必是随吃随拿方便吧。

    进来屋门,两人做贼似的立即找出几条盛化肥用的袋子,嘁哩呼噜地忙活着拉开粮缸上的木板。张凤云拿瓢子很快地往袋子里舀着麦子,苗巧云趴在缸沿上,头、身体整个陷进去,手往袋子里扒拉着。谁都没空说话。一片紧张、慌乱装粮食的哗啦声!

    撂下瓢子,张凤云背起灌满的袋子歪歪斜斜地往外就走。

    这时候,留根进了院子,站住一愣,立即跑了过来。

    “哎,你、你这是干啥?”他没看出老婆想干什么,再没弄清事实之前,他不敢妄加指责。

    张凤云没理他,只管低头从他两侧找空过。她左右拦挡着没过去,站住怒目而视着他:“一边去!”

    “你先说要干啥?”

    “一边去!”

    留根抽空看了看那边敞着的房门,明白了八九分,站住没让。张凤云没有废话,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又要从旁边过,他伸胳膊又挡,发火了。

    “你让开!”

    “你到底想干啥?”

    “分家!”

    “你!”留根也火了,一把夺下她背着的袋子,蹾在地上,“你给我放下!”

    “不用你管,我们自己会分!你还给我!”

    “就是不给!”

    两人你拉我拽地争夺开了。张凤云死死抓着不给,留根硬夺硬拖不放,一袋粮食在两人中间拖过来,拉过去,谁也不松手。最后,留根一扒她的手,松了,脚没站稳,摔了个仰面朝天!她紧起快爬站起来,无计可施,跑过来一下子把地上的袋子推倒了,麦子洒了出来!

    留根见老婆如此蛮横胡闹,火更大了。

    “你!……你这个臭娘们!今儿我非收拾你!”“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张凤云没防备被打愣了,手捂了一下脸,随即疯一样扑上来:

    “啊!你真打我!我给你拼了!”

    两人谩骂着撕打在一起。张凤云抓着他的上衣领子,留根薅着她的前胸衣襟,都没腾出手打着对方。又换了一种方式,一松手,防范之际四根胳膊紧接着拧在一起,头顶着头,使劲进攻着,转着圈,你进我退,推推搡搡,依然不能打着对方,却把洒在地上的麦子踢得四处飞溅,到处都是!

    “拼就拼了!叫你个老娘们正事不干,藏在家里闹分家!叫你分!分!分!”他骂。

    “就得分!把恁那些小爹小娘都分出去!一个不留!叫恁那些鳖孙王八孙沾光不说好!”她也骂。

    哧啦,留根的袖子被撕下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