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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归途

    日本的暑假几乎已经过半。随着假期让人越发懒散的还有日渐升温的暑气。

    “大器——!快下来了!要准备去医院了!”

    两层楼的小洋房里传来女人对儿子催促的呼喊。

    回应她的则是阵踢踢塔塔从楼梯口传来的跑步声和少年健气的回答:“来了——!”

    工藤大器从剩下的三阶台阶直接蹦下来,扶了扶头上的护目镜,然后自然的从母亲手上接过提包。“妈,今天要换花了吧?”

    “唔?要换了吗?上次买的什么来着?”工藤母蹲下身去换鞋。

    “小雏菊。”少年一边回答,一边将脚塞进了摆在玄关台阶下的球鞋里。“这次换马蹄吧,前辈好像很喜欢这种。”

    “哦~”工藤母转过头来冲自己儿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调侃道,“大器对‘前辈’的事都十分清楚嘛。”

    少年,工藤大器干脆的点头:“嗯!前辈的手机里有很多这种花的照片。”

    闻言,工藤母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无奈,“是吗…那孩子和她母亲真是一样…”

    “…竹早…不…小鸟游阿姨也喜欢马蹄莲吗?”

    “嗯。那家伙还在读书的时的愿望啊,就是能在婚礼时能手捧捧马蹄莲嫁给喜欢的人。”

    工藤母亲说到曾经的友人,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怀念的神情。转而又一想到他们口中母女两,一位已经逝去一位则昏迷在医院里,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好了好了,我们快出发。”收拾好心里有些悲伤的情绪,工藤母亲打开了门。

    大器看着母亲的背影,想到偶尔前辈来家里时总爱单独同他母亲聊天。以前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现在想想,两人的母亲曾经居然是同学。

    前辈,是在通过妈妈的回忆怀念她的母亲吧…

    然而这一切,那个在学校里看上去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强大的前辈,将所有人都骗住了,甚至连他,都完全不知道。

    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奈绪就这么漂浮在这片黑暗里,如同一叶扁舟,随着波浪打到哪里她就飘到哪里。

    她是怎么到这里的,她不知道,她该如何出去,她也不知道,唯一知晓的是,她的意识似乎又脱离了身体。

    这里没有重力,她就只能这样漂浮着,然后等待。

    综合医院

    “医生,奈绪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出来说。”穿着白大衣的医生抱着一块板子,沉吟一下,说道。

    大器看着那医生皱着的眉和往他这里撇了一下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避开他。

    也是,他只有14岁,什么也做不到,又何必让他跟着一同困扰呢。

    道理他都是懂的。但心情却只会因此变得更加复杂。

    少年紧紧的抿着唇,抱着怀里纯白的花朵走向病床边盛着已经枯萎的小雏菊的花瓶。

    他抚摸了一下那枯萎的花,低喃的嗓音里满是失落:“明明昨天上午还开着。不过一天就连花瓣都掉光了。”

    就像他的前辈,明明那天上午还同他一起在弓道社里训练,徬晚的时候却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她家的地板上。

    最近发生的事都让他感觉一阵无力。

    这种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让他心里郁闷至极。

    他将枯掉的花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花瓶去接水,走到门边的洗手间门口时,门外医生和母亲的声音飘进来。

    “说实话,这两天我们会诊了几次,结论都是病人的病情并不严重。”

    “怎么会…?”

    “我们查不到外伤,也查不到内伤。完全不像夫人你说的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但是…”

    “但是,”医生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为她做的应激检查发现,她没有意识也没有应激反应。眼球不对灯光作出反应,关节对敲击疼痛也没有反应,但她还在呼吸,心跳也十分正常,也没有任何脑死亡现象,这种状况……只有一种可能我想您应该知道。”

    “那么…”

    “我的建议是,还是让这位小姐继续留院观察。”

    大器没有再听下去,他几乎是无意识的离开门边,无意识的给花瓶接上水,无意识的将买来的花换上,再无意识的将新换上的花摆到前辈的床柜上。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病房,宽敞又安静,是个奢侈的套间,这是前辈的父亲和医院定下的,但他自前辈进院后却完全没来看望过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就算是他家三天两头都在国外不着家的老爸,只要他一有事,他家老爸也会紧张的推掉行程优先处理家里事。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人的家庭是这么个模样。

    他又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鸦羽般的长发散乱在枕头上,深色的发丝衬得昏迷中的少女脸色更加惨白;她的双眼紧紧闭着,他记得那里有一对翠色的水晶般透亮的眼瞳,那双眼睛每次看向道场里的靶心时都如同她手中离弦前的弓矢一样,沉静地,却又带着些杀气;她的双唇总是带着弧度的,嗓音冷冷的,不喜欢附和其他人,所以总被人说冷漠,但其实她对后辈却很好,指导低年级的时候很有耐心,偶尔笑起来也很好看。

    那双纤长的手总是被她小心的保养着,他总是站在她身边看她为那双手按摩,或者擦着保养的乳膏,她说弓手的手就像钢琴家的手,就算只有一只是直接接触弓弦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要为了能奏出好听的弦音毫不懈怠。而现在,那双手已经瘦地能清楚看到青色的血管,挂着点滴的手背也有些泛紫。

    他就这么盯着她的脸,好像只要这样看着,那双眼睛就能睁开一样。

    然后,那眼皮似乎就颤动了一下。

    大器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又马上反应过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睁大了眼,他连声音都不敢出,就像害怕这样会惊扰到她一样。

    那眼皮果然又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