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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府中各处都静了下来,甬路那头一个妇人挑了盏灯笼步履匆匆,大丫头翠岫站在正房廊下,见人走近了忙上前接引,笑道:“嬷嬷来了,夫人等您好久啦。”

    蒋嬷嬷脚下放缓了,站在房门外理了理衣领,把手里的灯递给她,方迈步入内。

    梁夫人坐在木榻上,背靠引枕,微阖着眼,两指撑在额头上,今日府里办喜事,她作为两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倾力周旋,直到现在才抽出些空闲来。

    蒋嬷嬷上前道了万福,轻声道:“夫人此番可受累了。”

    梁夫人抬眼一看,立刻提起了精神,招手示意她坐了,直问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蒋嬷嬷点头道:“一切都顺利。”

    梁夫人向前探了身,着重了语调,“你是亲自将人送进去的吗?可瞧仔细了?”

    “瞧仔细了,错不了,他虽然不常回来,但相貌一直没有大变,许是病得久了,脸色不大好。”

    “可有外伤?”

    “这……”蒋嬷嬷回忆片刻,“好像额头上有一道口子,身上盖着被子也看不见。”

    梁夫人吐出一口气,慢慢又靠回引枕上,微皱着眉,沉吟不语。

    蒋嬷嬷殷勤上前,替她捶腿。

    “我总觉得不踏实……”梁夫人自言自语,似乎满心疑虑。

    蒋嬷嬷顺势劝道:“夫人操劳了这些日子,该歇歇了,横竖人在府里好好的,又撑出这样大的场面,该尽的心都尽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话倒是不假,前些日子,上京里人人都在瞧热闹。

    安平侯亡故,侯夫人也跟着去了,留下这一子一女,女儿家养在闺中,等到了出阁的年纪,凭着国公府和侯府的两层倚仗自然不愁前程,可儿子……若是个寻常世家子弟倒罢了,可他军功傍身,恶名在外,自小长在蛮夷之地,对上京的人□□故全然不知,对两府的亲眷也是漠然,这样的人,能指望他什么,别最后像他父亲一样,恃功而骄得罪了帝王,牵连到国公府就是万幸了。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怠慢他,细较起来,国公府如今的荣耀也与他戍边抗敌有关。老国公有定鼎之功,荫庇子孙,皇帝顾念旧情,才未计较安平侯生前的跋扈无礼,这已经是很大的情面了,国公府自然感怀,然而到如今,全族都算上,有能力统帅晋北军的却只有他谢静桓一人,自己家堂堂的国公府世子倒只在虎翼右军中任副指挥使,地位当真尴尬,但越是这样,越要拿出长辈的姿态,非得像这样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能堵了满上京的嘴。

    梁夫人暂时压下心里的思量又想到另一件事。

    “陆家那位姑娘,你看怎么样?”

    “那倒是个美人。”蒋嬷嬷笑着说:“日后带出门去,凭那相貌也不会给咱们府里跌份,只怕放在上京的贵女中也不逊色。”

    梁夫人当既冷笑出声,斜睨了她一眼道:“相貌倒是其次,娶妻娶贤,要紧一宗得温顺恭敬,若论长相,上京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过权宜之计不得不挑了来,你出去了一趟怎么眼皮子反倒浅了。”

    蒋嬷嬷自觉失言,讪讪地笑了一下,“是是……她家里的情况跟先前陶夫人信中说的一样,虽是个嫡长女,但家里有后母,又有弟弟妹妹,从小也没养在府里,没什么根底,这一路我瞧着倒是安分,想来能与国公府攀上亲也是极趁意的,日后若再得了您的照拂,自然会一心一意。”

    梁夫人不置可否,淡声道:“且看她的造化吧,如今人还没醒,她若好好看顾着,府里自然容得下她,如果天不垂怜,到底人没留住,那也是她的命——无论如何,既成了亲,府里多了女眷,那就是要正经过日子了,往后多得是琐碎的小事,他们年轻又没经历,各处有不妥帖的自然需要长辈帮着操持,以后那边府里的事你尽可以总揽,看谁还敢阻拦。”

    蒋嬷嬷想起新房门口那横眉立目的军士,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他们连国公爷的驾都敢挡,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但主子发了话,哪有回绝的余地,只得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