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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日,道家谓之中元节。

    大檀以道家治国,极重中元之祭。白天要在上清观设坛迎仙,夜间由贤宗领道士道姑出宫巡游,将袅袅仙乐洒遍洛阳。

    那日,绰绰从午后便开始梳妆。

    妆铺里买来的云母粉绰绰觉得不够细腻,让小荞掺了白玉和珍珠重新研细过筛再用。细□□末泛着莹莹微光,傅在脸上如月华倾照。

    又拿簪子挑起一点口脂点在唇上,以指腹匀成半边娇,再用铜黛描了两弯细长的连娟眉。

    小荞直夸好看,绰绰仍觉不够夺目出众,灵光一闪,要小荞帮她在颊边绘上飞鸟斜红。

    小荞手巧,绘出来的彩鸟精巧别致,更显出杨玉绰的娇饶意态。

    绰绰对镜自照,甚为满意。这般娇艳的脸蛋,只要贤宗看她一眼,必定念念不忘。

    只要贤宗对她动心,她便不用嫁给李屿了。

    妆扮停当时,洛阳城初上华灯。

    绰绰打算去贤宗巡游的必经之路上等他,贤宗皇帝一年里出不了几回宫门,错过这次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她刚走出小院,迎面见枇儿神色慌张地走过来,手上拿了个圆食盒。

    “拿的是什么?”

    枇儿扭扭捏捏,过了有一会儿才咬着唇走过来,一语不发掀开食盒,还未等绰绰看清盒中物,便将盒子往她脸上扬去。

    乍然一阵灰白的颜色朝她扑来,绰绰只来得及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已被面粉洒了她满头满脸。

    辛苦描画的妆容只剩一片惨白,吐气时鼻孔还能呼出两道白烟。

    绰绰刚要发作,枇儿已跪地求饶:“娘子饶命,是忠王爷吩咐的奴婢做的。”

    “他,吩咐你什么?”绰绰强忍怒意,字字咬牙。

    跪在地上的枇儿浑身发颤,她也不知忠王为何要让自己这般戏弄绰娘子,只是王爷的命令她不得不听。

    “王……王爷说,若是今日绰娘子盛装打扮了出门,便拿面粉……泼你。”

    好你个李屿,又来坏我好事!

    绰绰晃了晃脑袋,抖落阵阵白烟。如今这般模样,就算重新梳洗也赶不上贤宗巡游的时辰了。

    李霖府邸,偃月堂内。

    三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在碧色锦盒上,李霖捋着胡须,微垂眼帘。

    “劳动李相为杨妃送去册文,实在是三郎与杨妃的荣幸。三郎特备薄礼,以表谢意。”李屿恭敬说道。李霖向来喜欢收藏玉器,锦盒里是他随手从库房里拿的和田玉璧。

    今次拜访李霖,礼物轻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主动向李霖表露合盟之意。

    前世李屿不屑与李霖为伍,但如今为了大檀江山,他可以放下尊严讨好这个千古罪臣,待将来大权在握,何愁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李霖笑着请李屿入座,李屿为人圆滑多谋,并不如李峧好掌控。但如今李屿刚刚立下大功,贤宗已透露过想立李屿为太子的意思,即使自己再提其他人选贤宗也未必会采纳,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李霖道:“王爷实在客气了,册立王妃是喜事,当是老夫沾了王爷的光。”

    “李相为中书令,天子之下,百官之首,而杨家不过下吏人家,自然是李相纡尊了。”

    “为圣人奔走罢了,岂敢妄称百官之首。”李霖嘴上说着自谦的话,脸上的笑褶却更深了,显然这些恭维的话还是受用得很。

    李屿趁势继续道:“如今大檀太平安稳,李相厥功至伟,父皇倚重李相也是应当的。莫说王妃人选,便是将来的储君人选,李相的话也是举足轻重的。”

    李屿将话挑明,李霖也不遮掩了,道:“圣人英明,自然看得出忠王智谋过人,是储君之选。”

    “多谢李相谬赞。”

    离开李霖府邸后,李屿坐上自家马车,本打算回府休息,肚子忽打了声鼓,便让车夫改道去了修文坊。

    马车到杨府时,正遇上杨弋从一嫣红马车里出来,看得出是刚从咸宜那儿回来的。

    杨弋春风满面,拱手向李屿见了礼。

    李屿淡淡道了声免,上下扫视他。

    他在军中见过不少重伤后靠着意志撑过来的人,却头一回见伤势刚好就能行动自如的。杨弋这等狡诈贪功之人,只怕当时伤得并不重,故意装出命不久矣的模样好骗取贤宗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