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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明殿里静寂无声,贤宗偶尔翻动书册,发出窸窣声响。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李屿依旧跪得笔直,眼睛只看着那擦得发亮的地板,脸上无怨亦无惧。

    贤宗放下书册,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慢慢开口:“这些个内监,明知朕暑天喜饮冷茶,偏还奉上这般热的茶,稍得了点好脸就不将朕的话放在心上了。”

    李屿知他话中何意,依旧面无表情。

    “起来回话。”

    李屿却未站起,反而叩了个响头,伏在地上说话:“儿臣有罪,不敢起。”

    “既明知有罪,又为何要犯?”

    “儿臣一时贪玩。”

    “你从前可不是贪玩之人。”贤宗问道,“是杨妃的意思?”

    李屿又叩了一响:“是儿臣之意,与杨妃无关。”

    贤宗放下茶盏,不推旁人出来顶罪,这个儿子还是有担当的。昨夜听闻李屿私自出府他确实恼怒,但后来查实了他们夫妻二人不过是逛了街市,并未与任何朝中大员往来,他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佳节良宵,逛一逛夜市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贤宗放下茶盏,“身上还有伤,别跪了。”

    “谢父皇。”李屿这才缓缓站起身,双腿已跪麻了。

    “金风卫倒是伶俐,朕还未曾发话他们就知道要街市行刺之事压住,还知道要隐瞒你的身份。否则若是洛阳百姓都知道你抗旨出府,今日废黜太子的奏疏可该堆成山了。”

    “街市若生乱,则宜低调处置,不可令百姓恐慌。金风卫的规矩里有这一条。”与贤宗当了两辈子父子,自然知道贤宗话里的意思是不满自己在金风卫中的威望胜过了他这个皇帝。

    李屿又再跪地,叩了个更重的响头:“儿臣自知行事荒唐,父皇宽宏,但儿臣不能不自省,请父皇准我去皇陵向列祖列宗告罪。”

    皇陵远在长安郊外,去了皇陵便等同远离权柄。

    贤宗仔细打量这个儿子,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恭顺二字,却偏偏能力出众,让人无法相信他是真心恭顺。他不由想起登位前的自己,隐藏锋芒,忍辱谋划,才终于得了这九五之位。

    忆起往昔,一时无限感慨。贤宗忽生了好斗之心,想与儿子,亦或是说与年少时的自己一较高下。

    “岂有储君守皇陵的。”贤宗道,“也罢,洛阳也待了许久,朕也想着是时候回长安看看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后日启程先行。”

    李屿叩首应是。

    长安城中多是些老臣,一向是拥护李峪胜过于他的。不过贤宗这般轻巧地放过了他,倒是令李屿颇为意外。

    得知要去长安,绰绰高兴得在床上滚了两三圈,她这辈子还没出过洛阳呢。

    “陛下命我先行,是要我沿路先作打点,好让圣驾一路舒舒服服,这可是桩差事。”

    “这点小差事哪能难得倒你。”

    “自是难不倒我的。”李屿道,“可这一路须轻车简行,你就没有冰块用了。”

    绰绰闻言立刻沮丧了,还没出三伏天,这一路可不得把她晒干了。

    “要不你随圣驾同行,能舒坦些。”虽然舍不得与她分开,可李屿也担心她路上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