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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致礼口中的梁太太大度慈爱, 仿佛天底下最好的婆婆,梁彦则对妻子珍之爱之,似乎夫妻感情很好。

    但今日一见, 相处半日,佘雨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一个对儿媳妇的妹妹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的婆婆,能对儿媳妇多好?爱屋及乌都做不到。

    如果梁彦和姐姐夫妻感情足够好, 为什么姐姐会连笑都不笑, 别说身体虚弱,笑一下费不了多少力气。

    小梁太太和佘雨见到的姐姐,既一样, 又不一样。

    她气得声音都高了起来, “什么叫没福气?他们梁家能娶到我姐姐, 才是得了天大的福气!”

    餐厅里其他客人都不由得好奇地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温致礼表情一顿,安抚道:“是是是,你说得对。但我也说了,这是传闻中的事,传闻传来传去, 总有走样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眉头一皱,语气顿了顿,“不过……也有可能是梁家刻意塑造的形象,他们故意让外人误会你姐姐。”

    佘雨一愣, “……他们故意的?为什么?”

    温致礼摇摇头, 坦诚道:“我对梁彦了解不多, 虽然我们两家住隔壁, 但我们玩不到一起去。嗯,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很优秀很谦虚的谦谦君子, 不瞒你说,我爸妈还曾想过让我妹妹嫁给他,不过还没来得及提,他就结婚了。”

    佘雨问道:“会不会是梁太太不喜欢我姐姐?毕竟按你说的,梁彦这么受欢迎,他父母应该会更希望他娶一个对他有帮助的妻子。”

    而不是出身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佘云。佘云的存在,是梁彦成功反抗父母的强有力证据。

    “也许吧。”温致礼耸耸肩,“但是我的认知里,大家都觉得梁先生梁太太是很好很和善的人,如果说他们故意败坏你姐姐的名声,很难说服大家。”

    说着他又好奇地问:“你觉得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在佘雨的讲述里,佘云是个优缺点都非常明显的人。她漂亮善良,热情开朗,勇敢,追求自由,虽然谈不上很聪明,但智商完全没问题,否则考不上大学,但是她过于喜欢浪漫和理想主义,看不到她与梁彦之间真实存在的差异和差距,认准了他就过分固执,非要去撞南墙。

    “然后把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佘雨说完叹口气,神情略微有些焦躁,“你不知道她现在变化有多大。”

    她把随身携带的佘云的照片拿给温致礼看,又描述了一下她现在的模样,抱怨道:“简直天差地别,我差点以为自己见到鬼,真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打个电话回家,诉苦也好啊。”

    “大约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落入窘境。”温致礼应了句,低头看着照片上和佘雨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也陷入了疑惑。

    梁家这是怎么了?他决定晚上回去问问家里其他人,也许母亲能知道点什么。

    吃完饭,温致礼将佘雨送回招待所,嘱咐她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后,就驱车离开了。

    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吵闹,问了保姆,才知道大哥温致仁又惹祸了。

    “小温总一回来,董事长就把他叫去书房了,脸色很不好看。”

    温致礼看看空荡荡的客厅,“我妈呢?大嫂和阿善呢?”

    “太太也在书房,少奶奶和阿善在楼上练琴。”

    温致礼听完点点头,也去了书房。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没好气的“进来”,他推门进去,笑道:“爸,妈,我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你不会看么!”温董事长对这个惯会和稀泥糊弄人的二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像你哥一样,出去鬼混了?”

    温致礼看了眼大哥温致仁,笑着喊冤枉,“哪有,我就是遇到了来容城游玩的校友,和人家吃了顿饭,提前跟妈说过的,妈你可要帮我作证。”

    温太太捧着茶杯,淡淡地嗯了声,“是有这么回事,你骂老大我没意见,老二没犯错就不要连坐。”

    温董事长生气地又指着大儿子骂起来,大概就是说他无事生非,老婆孩子都有了还不悔改,还去纠缠有夫之妇。

    “你特么脑子是塞了大粪么?那是裴家的人!我不求你能把温氏做大做强,但你不要把整个温家往阴沟里带行吗?!”

    “我跟你妈真是上辈子作孽今生遭报应,居然生出你这么个没人伦的小畜生!”

    温致礼在母亲旁边坐下,听着父亲的话满脸见惯不怪。

    大哥温致仁在婚前一次聚会中偶然见到一位叫薛雅芸的女演员,被她出众的外表吸引,因此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本来如果能成,该是一段富家公子和女明星之间男财女貌的佳话,但偏偏薛雅芸已经有了对象,是裴家的大公子裴伯勋。她对温致仁的追求不胜其烦,数次当众拒绝他的示爱,甚至出动保镖将他从自己面前驱赶,这让温致仁颜面大跌。

    温致仁这个人,志大才疏,生性风流,又睚眦必报,心眼极小,任何冒犯到他利益的人都会被他寻机报复,当然,他这样的性格,在进入温氏之前表现得并不明显,一度与温致礼兄友弟恭得很。

    等他这种性格表露无遗的时候,温董事长再想扶持二儿子已经晚了,因为温致礼根本不愿意配合他,他只想当个富贵闲人,拿股份分红发展其他兴趣爱好,好避开温致仁的锋芒。

    总之就是,温致仁很小气,薛雅芸不跟他,已经得罪他了,一次又一次落他脸面,更是让他记恨在心,他疯起来居然开车去撞裴伯勋和薛雅芸的车子,两个男人甚至各带了一帮人械斗,差点闹出人命。

    两家长辈这时才意识到不只是小打小闹,连忙居中调停,薛雅芸放弃了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即刻与裴伯勋完婚,温致仁也在父母的强制要求下,娶了妻子钟岫,次年,裴家长孙裴春时和温家长孙温见善相继降生。

    但这并未让温致仁彻底收心,他依旧有机会就去骚扰薛雅芸,这可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他要存心恶心人,让人觉得薛雅芸跟他有不正当关系,是个□□,他要坏她名声。

    裴温两家本就平平的关系,被温致仁这么一搅和,已经结了仇,再不来往。

    温致礼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听父亲翻来覆去地骂同样的话,只觉得有些无趣,又舍不得打死,还能怎么样。

    温董事长渐渐骂累了,让两个儿子滚出去,温致仁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走了,温致礼却留了下来,向他们打听梁家的事。

    “你打听梁家做什么?”温董事长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温致礼摸摸鼻子,“有个朋友想跟梁家谈个项目,找我打听打听,您要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又不是大哥,您担心什么。”

    老温董闻言举起茶杯就要砸他,温太太立刻道:“你想知道什么?”

    温致礼委婉地表示想打听关于梁彦和他太太的事,温太太倒不奇怪怎么要打听人家夫妻感情,只以为他朋友是想看看梁彦的私德,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她说的内容跟温致礼告诉佘雨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在外面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温致礼难掩失望之色,温太太呷了口茶,继续道:“但是我总觉得梁彦这孩子有点不对劲,像是……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出真假,不是我看自己孩子好,你们兄妹三个人人都有缺点,但至少是真实的,不像他。”

    温致礼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刚想问仔细些,就听父亲接着母亲的话道:“梁家发家据说是用了梁太太娘家藏起来的一批古董,可梁太太是农村出身,古董怎么来的,咱们也不知道。总之梁家绝不是善茬,至少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和气,你朋友要跟他们做生意,还是小心些吧。”

    说完就把儿子打发走,转而跟太太说起搬家的事,“要是修好了,还是找个好日子早点搬吧,让他们分开住,离我们远点,省得看见他们眼睛难受。”

    温致礼撇撇嘴,关上书房的门,在楼梯口遇到大哥温致仁。

    温致仁眯起眼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才出来?老头子跟你说什么了?”

    看他如此戒备,温致礼就解释道:“没说什么,我跟爸妈打听了一下梁家。”

    “梁家?”温致仁脸上的戒备不减,难道老二要跟梁家联手?

    温致礼装作没看出他在想什么,向他打听道:“我有个朋友想跟梁家做生意,又不了解,心里有点犹豫,就托我打听打听,主要是梁彦,他为人怎么样,私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温致仁闻言眉头一挑,“打听梁彦?”

    温致礼点点头,“大哥知道什么吗?不妨告诉我?”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温致仁反问道。

    “请你喝酒。”温致礼笑笑,“上个月妈给我的那套蓝宝石首饰,给你?”

    想到最近勾到手还稀罕着的小情人,温致仁眼睛一转,答应了。

    酒过三巡,温致仁有了醉意,说起话来就没把门了,他搂着温致礼的肩膀,醉醺醺地道:“老二,你告诉你朋友,离姓梁那小子远点儿,那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老子是花,但我花得明明白白,不怕人说,他梁彦不同,既要嫖,又要脸,装得风光月霁,嘁——”

    他不屑地闷一口酒,温致礼笑眯眯地给他满上,又问他知不知道梁彦他太太的事。

    这个温致仁还真不知道,醉了都编不出来,温致礼见他没什么消息可提供了,又差不多醉了,就扶着他出来,对保姆说:“把他扶到客房去,别去打扰大嫂和阿善。”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了门,温太太吃早餐时没见到他,问了保姆才知道他去上班了,不由得嘀咕,怎么突然这么勤快。

    温致礼才没有去上班,他去招待所堵佘雨了,将家里人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她,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佘雨能怎么办,她比他更没办法,这里是容城,除了佘云,她举目无亲。

    “我先去看看情况吧。”她沉吟片刻道,“你们说的都是自己的看法,我要眼见为实。”

    温致礼点头,“也好,世上以讹传讹的事很多,你应该问问你姐姐,看看她怎么说。”

    说完又笑起来,“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

    佘雨有些犹豫,“这个点……你上班不怕迟到?”

    “有什么怕的,公司都是我家的。”温致礼一脸的自由散漫,和他西装革履的打扮格格不入。

    佘雨愣了一下,心头泛起一股奇异的违和感,“……你在学校的时候……跟现在不同。”

    温致礼转着方向盘,头也不回地问道:“有什么不同?”

    “你在学校的时候……”佘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话,“你在学校的时候很努力,年年拿奖学金,门门功课都优秀,我们都觉得你是要做大事业的人。”

    温致礼闻言一愣,随即发出不可遏制的笑声。

    他笑得佘雨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他,自己是说了什么笑话吗?

    半晌,等他笑够了,他才道:“做大事?不不不,我们家不需要我做什么大事,我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才最好,毕竟我还有个大哥。在学校考试考得好,拿奖学金,只是因为我习惯做一件事就尽量做到最好罢了。”

    佘雨听完他的解释,不由得一愣,仔细品了品,又联想到他的家世背景,才回过味来。

    他的意思是,他什么都不干,对他的兄长就不会是威胁,安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会有太多争执,可以过清净日子。

    “可是……”她不理解,“你明明可以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单位啊。”

    “但是那样很累,还要受制于人,我不喜欢。”温致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将车停在一条小巷子的路口。

    佘雨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并不认同温致礼的观点,那么辛苦读了几年大学,正应该到社会中去做一番事业,怎么能这么得过且过呢?

    不过她同样尊重温致礼的做法,这毕竟是个人选择,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同,选择的道路自然也不同。

    温致礼停好车,带她进了巷子里一间挂着红色广告牌的早餐店,同老板娘说:“萍姐,来两碗鲜虾云吞。”

    说着问佘雨:“你吃不吃紫菜?吃的话可以加一点,很鲜的。”

    佘雨点头,温致礼又问有没有蒸饺,老板娘说有鲜虾的和芹菜瘦肉的,他就说:“不要芹菜,要一碗小份的虾饺好了。”

    老板娘写好单,递给他一个塑料牌,让他们进去等。

    还好奇地看一眼佘雨,笑着问温致礼:“小温,女朋友啊?”

    佘雨愣了一下,脸顿时就红了,温致礼看她一眼,笑笑,“不是啊,学妹来的。”

    “学妹?我看是妹妹哦。”老板娘说完冲他揶揄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不要乱讲。”温致礼笑着应了句,又强调,“真的不是。”

    老板娘开玩笑,“不是你还那么早就领着一起来吃早餐?”

    “刚好碰到嘛。”温致礼又解释一句,示意佘雨先进去坐,然后对老板娘说,“再来一份黄金糕和牛肉丸。”

    点完单,他付了钱,走进店里,见佘雨正扭头看着墙上贴的照片,就叫了她一声。

    “刚才……你别介意,萍姐她就这样,喜欢跟我们开些玩笑。”

    佘雨摇摇头,问道:“你经常来这里吗?好多照片啊这里。”

    “这里后面就是我以前念书的高中,这里物价不高,给的量又足,很多学生愿意来这里吃早餐的,老板两口子从79年就在这里开店了,不知道送走多少届学生了。”

    温致礼笑着解释道,“我们都说这里是第二食堂,虽然只做早餐,但你要是中午来,也是吃到的,有时候下晚自习很饿了,老板娘还会给我们现包现煮一碗云吞。”

    “喏,墙上的这些照片,都是以前的学生毕业时跟老板两口子的合照,毕业典礼后来这里跟老板老板娘拍个合照,都成学生们心照不宣的事了。”

    佘雨听了有些惊讶,好奇地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照片在这里?”

    温致礼眼睛眨了眨,“你可以找找看,我不会告诉你的。”

    佘雨跟他合作了一年的话剧,私下来往也不少,对他这个人还算了解,当即便笃定他有照片在这里。

    等老板娘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佘雨正认真地辨认着墙上的每一张照片,还回头问他:“这个是不是你?这个呢?”

    温致礼只看一眼就摇摇头,就是不告诉她到底哪张才是自己的,笑眯眯的样子就像在逗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