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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还没分宗时,每回祭祀,族中女眷无论大小都是不能进去的。有次有个才几岁的小丫头贪玩懵懂地跑了进去,当时小丫头一家都被舒老三训得抬不起头来。

    对于女人们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只有男人能踏足的地方。

    金荷看到舒迎迎进去了,骇得心直跳,生怕女儿挨骂,赶紧小声叫道:“三娘,快出来!”

    走在前面的舒爷爷听到了,回头看一眼,直接道:“都进来。”

    本来百无聊赖站在外面的女眷们齐齐一愣。

    “阿娘,阿奶,快进来。”舒迎迎招招手。

    女眷们以为自己听错了,犹犹豫豫,直到舒爷爷出声催促,才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祠堂。

    所有人一起祭拜时,舒湛上前执笔,另起族谱,将老二房和老大房不论男女都写了进去。

    舒氏以前的族谱,无论是本姓女子还是入门妇人,在族谱上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未嫁女子以数量显示,入门妇人则跟在丈夫后面得一个某某氏。但今日,舒湛写下的,是每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改变,在今日之前,舒迎迎曾与舒爷爷谈过话,表示她要进祠堂,要以全名入族谱。

    也不是说她就非常稀罕这些,只因这是话语权的一种表现。

    有些东西她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没有。舒迎迎可不想自己以后再说个什么话做个什么事,再被人劈头盖脸来一句“你个女人懂什么”“哪有女人说话的份”,从而蔑视她所有的努力。

    所以该争还是得争。

    舒爷爷当时听了她的要求,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舒迎迎没有与他据理力争,只反问他:“阿爷觉得我不如舒繁?”

    在很多人眼里,舒迎迎比舒繁厉害得多。那么舒繁能进祠堂,在族谱上单起一行记全名,为何她就进不得,连族谱上也就在舒正下面加行小字,简单的备注什么“女一,未字”。

    舒迎迎志向不大,也没有想着要凭自己改变这个世界之类的想法,但起码在舒氏这一亩三分地里,她要将自己的权益给维护住了。

    而舒爷爷最后也同意了。

    甚至舒爷爷还笑了笑,“阿爷知道你,不是个安分守命的,但也是个能耐的。三娘,你非常人,若阿爷囿于男女之见,便是固步自封。说不得,老二房要在你手里发扬光大。”

    诚然舒爷爷是个十分偏袒爱护自家小辈的开明老者,但驱使他如此纵容舒迎迎,对她百依百顺,主要还是舒迎迎表现出的不输于甚至胜于男子的能力。

    事无常师,舒爷爷觉得作为长者,他只需做对族群发展最有益的选择。

    当然,舒爷爷向来不是个厚此薄彼的人,既然舒迎迎要改,那么族中其他女眷便也要改。

    “舒三婶,您的名字是?”

    “我、我……大丫算么,出嫁前娘家人都这般叫我。”

    “我有我有,我叫玉红。”

    “我叫落雨,我阿爹说我出生那天落了场大雨。”

    “我叫……”

    大家都有些兴奋,也不忌讳什么,问到谁谁就报名字。

    写到舒小姑时,舒迎迎道:“阿爷,小姑已经和离,如今大娘归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她改个姓?”

    周大娘神色懵懂,仰头看看身边有些激动的阿娘。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人反对。

    周大娘除了改姓,她还没有名字,舒迎迎当即报了几个字让她自己选,周大娘选了一个“巧”作为自己的名字。

    最后,周大娘改姓为舒,单名一个“巧”字。序入舒迎迎同辈,行九,此后又称舒九娘。

    周大娘——不,是舒九娘——对自己新的名姓十分喜欢,改了名姓后,当还有人一时忘记叫她周大娘时,她会认认真真地纠正对方,她现在是舒九娘了。

    九娘改姓一事在连湾村里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倒是都说这个孩子运气不错,出生在这样宽容的外家。瞧着九娘刚回来那一阵,那胳膊瘦得还没灶门前的柴火棍大,如今那小脸是看得着的圆润起来。

    比起舒九娘改名换姓的事,村里人其实更关心舒氏新族全部女眷进祠堂一事。

    而舒老三在得知舒爷爷居然让所有女人进了祠堂,还写了全名后,气得再次找上门,直怒斥舒爷爷枉顾纲常。

    然后他就被老二房的所有女眷骂了。

    以往旁人称呼她们,不是某某氏就是某某娘或某某婶,嫁人这么久,她们第一次被人问起名字,第一次进祠堂,像自己的存在终于被承认了一般。

    都是人,凭何她们就不能进祠堂,不能全名入族谱。若她们的族长不同意也就罢了,一个外人,怎还来管他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