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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大早,诺姬母亲蘅芷就带了盒糕点候在庭院间,见若琈,唇角抿笑,稳着身子,扑通跪地。

    “昨儿一事本不过家事而已,却劳烦大人出面,又险些害了佳兆姑娘。我同外子商量过后,决定近日内搬离白氏,这几百年承蒙大人庇佑,不敢再给白氏招来祸端。”

    字字恳切,语语含泪。

    十分之感人,若琈却不喜。她不喜所有畏缩怯懦的人,不喜知晓祸端就要一味逃避的态度。因为她自己,正是这样的人啊。

    若琈抬手,佳兆即刻了解其心意,睁大了眼迎上来扶起蘅芷,“好婶娘,快些起来罢,你若再这么跪着,若琈才要不高兴呢。”生怕若琈当真不悦,蘅芷匆忙起身,情义至深则期期艾艾。

    垂了眼,若琈稍侧过身,不去瞧那位满脸恳切的人儿,“留下罢。白氏在一日,便是为了在这天地中保有一份安宁。”微微侧目,见卿然季辞二人正立在不远处,若琈没仔细瞧他们,无声息瞥了一眼,遂再次直面面前的人。委实是个美人,虽已生儿育女,美貌丝毫不逊于当年。想她入白氏的那日,所经之地,男人无不侧目。就连若琈自己,也是惊艳得痴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既已庇佑你几百年,便也不怕再来几百年。且回去罢,诺姬年幼,经得昨日折腾,需要你伴在身边多加宽慰。”面上神情并不分明,其实对着蘅芷一声声接连不断的道谢,若琈直觉烦躁,却也不知为何。

    若琈命佳兆送客人出门,倒叫季辞赶在了前头,掺住蘅芷便不撒手,一个劲唤着“伯母”,语气甜糯,仿佛个奶娃子。于是,佳兆一个蹦跶,扑上季辞背后,像只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

    蘅芷回眸,巧笑倩兮,温柔静谧,“你们都是乖孩子,婶娘自己下山便好,不必送了。”忽又拱手向若琈,好似感慨,“听闻新来的书塾先生同大人缔结良缘,原以为不过传闻,如今看来倒是事实。大人这些年,一个人带着佳兆委实辛苦,如今能有个人伴在大人身旁,我们,我们都很为大人开心。”

    恍若错觉,若琈不经意间察觉到一丝蔑视的气息,藏在蘅芷那温柔静谧的笑意之中。当是错觉吧。若琈面无表情,轻答,“多谢关心。”

    不是拒绝,也未作解释。是一句简单的“多谢关心。”虽然若琈说时面上并无任何波澜起伏,虽然这暧昧的回答可能不过敷衍,却还是有谁忍不住为之欢欣雀跃。

    蘅芷告辞。若琈便轻拂衣袖,转身向书房走去。

    在石廊拐角处路过卿然身侧时,那人抿了个和煦的笑,遂跟身上前。

    在和若琈时时待在一起的日子里,卿然这个本是缄默的人,竟也学会了从一个话题挑起,然后引出若琈那小麻雀一般的絮叨模样。从前,季辞废话连篇时,好友容祁喋喋不休时,卿然多半寡言,偶有烦躁时,更是要不理睬那两人的,而在遇见若琈之后,一切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欢喜的便是若琈一直说话时的神情,若琈兴致高涨,卿然便也十分欢喜。

    “此番才当真见识到国主气势。”卿然挨着若琈坐下。

    自第一次起卿然将木椅端来置于若琈旁侧后,这把木椅便再未撤去。两人分享同一张书桌倒在潜移默化间成为了一种习惯,时常叫若琈在深夜辗转反侧时记不起卿然来之前自己是如何生活的。明明同住不过月余,却好似千百年。此种感觉,日趋强烈。

    即使建了书房,若琈也是极少看书的,大多是无聊至极,才会翻看些绘本。自贤惠持家的卿然来后,若琈的无聊日子一下多了百倍。于是,那些置于书架上,由清源精心挑选的书籍终于可以抖落灰尘,一展锋芒。

    只干坐,若琈未翻开任一本书,“坐国主之位,必是要护佑一方臣民。”话止得迅速,若琈垂了眼,在桌上寻摸着什么。

    卿然捧着书本,食指在页角摩挲许久,也没翻至下一页。斟酌之后,在“为何心烦?”和“寻找何物?”两问题中,卿然选择了后者。

    “找到了。”若琈将一张泛黄的稿纸平铺桌上,执笔蘸墨。是欲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