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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奋是暂时的,沈伟并没能从压抑、苦闷中解脱出来。

    心灰意冷,百无聊赖,他托人带回了两副眼镜片。

    一副墨镜,一副平光眼镜,在校内就戴平光镜,外出就戴墨镜。他觉得这样,可以抚慰他那颗被生活碾压得要碎了的心;也可以与那些碌碌之辈有个分野;还可以抵挡一下世俗的风尘,遮挡一下四散蔓延的浑浊之气。

    那天,他戴着平光眼镜走进初二教室,全场讶然。难怪!在县城以下,戴眼镜的人少得可怜。他振振有词:“愣怔什么?又不是外国人!本学期快结束了,我有些想法,不得不奉告各位:这学期我的几何课没有教好,有对不起同学们的地方;但作为学生,你们也没有用功。怎么能够破罐子破摔呢?我打开窗户说亮话,这期给你们教几何,实非我愿,我不是学的这个专业。老师教得不好,有责任,良心上会受到谴责,会扣奖金,就这样!但你们是一辈子!我还是希望你们自己努力学习。你们现在的学习条件比我们读书时的条件好多了,要珍惜呀!”每当有家长问询:“你学的是中文怎么改行教数学?”他就愤愤不平的说:“受排斥呗,遭贬呗。他们乱弹琴,根本不管什么专业不专业!”

    刘股长又来了,和沈伟促膝长谈。讲青年人的修养,讲教师的修养,讲人情世故,讲关系网,讲才与德的关系,讲恃才放旷跌跟斗的故事……末了,刘股长问:“沈伟老师,你能不能代高中政治?”

    沈伟说:“高考时,我政治分最高,八十多分。”

    刘股长要走了,把他喊到岔路口说:“你要放下包袱,跟领导和老师们把关系处理好。小锅小灶可以搬下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和衷共济嘛。平光眼镜片是不是也取下来,我看可以嘛,戴那么个玩意儿,我看也不方不便的。我可以向县局建议,下学期把你调到Y镇高中代政治。”

    沈伟半信半疑:“丁局长和文校长不会同意吧?”

    刘股长诡秘的一笑:“这个嘛,你可以不管。”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只有一团团冷飕飕的风朝屋里灌。刘股长的话对沈伟没有什么煽动力,因为失意伤心够了吧,因为受骗上当太多了吧。他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书。火全熄了,只有一层白的灰。头昏起来,便脱衣上chuang睡觉。

    前些时候,他有事又到Z镇去了几次,跟沈洁、章雪已经很熟了,沈洁还叫他大哥呢。章雪对他总是热情的,并且是外露的。他忘不了她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银铃似的笑声。一个星期之内,这眼睛,这笑声,总是跟着他转,好像被他捎回到了坞堡寨……

    乡下女职工少,这些顶班的女孩子身价也就高了。可以这样说,在小镇追求女职工不亚于大上海追求电影明星和体育明星。章雪表面上是很热火,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呢?听说她家里都是干部,而自己……唉!

    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呢?他本来想,事业不成功不谈个人问题的,但自从见到了章雪,一种冲动油然而生。看来,人是难以下决心的,特别是这方面。

    心里像一团乱麻。好像正在一个岔道口上,一面是大路,停着一辆奔驰,一面是小路,前方盛开着鲜花,你如果去采撷那鲜花,奔驰就会开走,且这花还很不大好采呢……

    越考虑越复杂,夜里就常常失眠。失眠之夜,他就爬起来,可是什么也做不成,头昏,眼涩。失眠未尝不是人生一大痛苦,他想。

    沈伟开始狠狠抽烟,开始狂饮,一次次醉得人事不省。谁说烟呀酒呀只是阔人的消费品,只是得意人的爱物?失意之人,穷困潦倒之人,更以此二物希图排遣,梦想释怀,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