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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局通知沈伟参加全县初三寒假统一评卷。他被分在语文组。他是代数学的。他问:“我是代数学的怎么评语文卷?”

    丁局长接口道:“因为你自个儿认为语文不错呗。”他被戗得说不出话来了,好狼狈。

    “冷街饿牢”,这话不假。程仝回家了。周乐回家了。休息时间,没有地处走动,沈伟就上街转悠。天空中铅云密布,越堆越重。朔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嗖嗖”叫着,在临街的几株大树间猛旋几圈之后,又向远处呼啸着狂奔而去。街上的人不得不象惊鼠样藏头缩尾,向归路急窜。那风还是朝背心沟沟里朝鼻孔里朝耳朵里直灌。地上起了清亮亮的大冰凌,直晃人的眼。踩在上面,战战兢兢,稍一不慎,,即会摔个头破脸肿。本来寂阒的长街短巷,就成天响着“呱哒”、“呱哒”的单调的皮靴声。

    这次下县,沈伟身上揣的钱不少。一般的公职人员,靠工资吃饭的人,手头是不宽绰的,差一个月工资,各方面开支就告急。上个月,沈伟就“戒了”几天烟。每年寒假,上头总是元月二月工资一起发,还有奖金、福利费等,就不算少了。沈伟虽说被扣了一个月工资,这装钱的口袋儿也还是有了点鼓。而这些钱,他不知该怎样花。他想卖点什么,可什么又都瞧不起。

    前面,踱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不怕冷。他们挨得那样紧,说说笑笑,很是亲热……

    沈伟心中陡然一动,自己也许应该有个女朋友了,应该结束这种漂泊不定像流浪汉样的生活了。长期以来,他除了陷于事业的圈中绝口不谈个人问题之外,还想冲出农村,在城里安一个家,不是黑市,名正言顺的那种,所以也没有过多考虑在乡下成家立户的问题,现在看起来,这城里也依然冷清,还有几分凄凉……

    他想,如果有妻室儿女的话,或退一步说,有女朋友的话,这次可以给他们或她买些什么的。那时候,他们定会高兴,他也会高兴的。一家人其乐融融,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欢乐呢……

    可是,他没有,连女朋友也没有!

    谢伯瑞要向莉莉提亲,他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那是徒劳的,也因为他对莉莉的爱情观已产生了怀疑。

    前不久,莉莉家杀年猪,把老师工友都接下去吃杀猪饭。席上,由于王歇等人作祟,他喝醉了。客们都下席喝茶去了,他还坐在席上,头晕晕的。莉莉给他舀了一海碗瘦肉,精巴巴的,非要他吃了不可,看着他吃了,她又给他舀了一碗酸泡菜,说可以醒酒。他被酒精烧糊涂了的大脑,留下了她美丽姣好的身影,一些不愉快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那,并不能说明一切哟,那天晚上,莉莉又和王歇、谢伯瑞、李校长玩了一通宵的扑克牌呢……

    沈伟怀着一身惆怅往教育局走。从教育局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人,大披着军大衣,煞是威风,当然,还由于那人体格的魁梧,是丁局长,他们擦肩而过,局长扬长而去,像有急事。沈伟愣怔了一瞬,拍了拍装票子的口袋,毅然折转来,在成衣门市,买了那件当样品的藏青色呢子大衣。贵得要命!顾客和营业员有些吃惊。营业员竟忘了收钱。沈伟把钱递过去,营业员接过钱,搭讪道:“您……您,合身吗?”

    刚跨出成衣门市部的大门,便见许一明校长正跟一个人拉手。许校长看见了他,有些尴尬的朝他点点头,沈伟头一伸,快步走过去,听见许校长在后面问拉手的那位:“那位是不是Y镇的沈老师?”

    寒天冷冻,风雪阻路,开往Y镇、X镇这条道的班车受阻。沈伟只得再一次步行。翻山越岭,风雪载途,也真是难为了不常走山道的他。还只走到半路上,他一只皮鞋的掌已不知去向,另一只皮鞋也脱了线,雪浆直朝里灌,若一停下来,脚便冷得清疼清疼的。他虽然没带多少东西,可那大衣裹在身上,很不灵便。路上好滑哟,有几次,令他汗毛发奓,若第二步把不住滑,便会摔下深谷。他惊魂难定,又嗟叹一阵人世之险,人生之难。

    啊!占不住雪的清江两岸,也有几分厚,果真是一场罕见的大雪,偏偏摊上这个时候下县评卷,他想,自己可能是交了“华盖”运了。

    来到莉莉家门前了,大门小门都关闭着。这地方就这习惯,冬天是不大开门的。那只小花狗扑上来,“汪汪”、“汪汪”的叫——它已经认不出他了。门开了,莉莉出来和他说话。屋里的人都出来了,都和他说话。姚氏让他进去暖暖身子,他说不了,叫莉莉过会上去玩,说带了几本好小说。他还从来没有邀请过莉莉。莉莉愉快的答应了,虽然心里有几分疑惑。

    晚上,王歇和谢伯瑞又在沈伟屋里相聚,因为明天他们就要分手了。炭火刚刚燃起来,莉莉就上来了,手里正在织着件高领毛衣,快完工了。

    “你们明天就走吗?”莉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