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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英转头看时,见有一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穿素袍,头顶平巾帻,脚下一双麻屩,瘦高个子,皮肤黝黑,颔下一缕须髯。

    那人笑道:“在下钱塘申屠景纯,路过此地,偶闻二位高论,有感而发。冒昧之处请多包涵。”

    朱琳琳不服气道:“照你说来,这世间便永无宁日了?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不信没有九州一统的那天!”

    申屠景纯道:“姑娘,就算天下一统,难道百姓就太平了吗?秦王嬴政混一六国,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之人仍然无太平可享,仍是徭役不休,征召不息。

    “陈胜吴广走投无路,揭竿而起,天下重归于乱。汉高帝统一天下,中原仍时时遭匈奴袭扰,武帝数十年拓边,华夏百姓十室九空,财用不继。

    “如光武帝、曹孟德、司马炎之辈,则虽有平定四海之名,然后世儿孙但有不肖之徒,便搅扰得天下沸腾,哀鸿遍野。姑娘说,天下太平何时何处真正有过?”

    朱琳琳辩白不得,气道:“那你说该当如何?难道世人生来就该受苦,不配享有安乐祥和的生活吗?”

    申屠景纯笑道:“世上不论何时,都有享受安乐的人,也总有忍饥挨饿之家。佛说,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人苦就苦在贪欲过多,总不满足。帝王将相求长生不老,平民百姓求富贵荣华,如此何得自安?

    “道德经有言,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要想万世太平,唯有绝圣弃智,返璞归真,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儒家所言天下大同,依我看来,只如空梦一场罢了。”

    陆英说道:“申屠先生高论令人耳目一新。只是不知先生是儒是道,可相信老子所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申屠景纯答道:“在下非儒非道,有理则信,无用则弃。平生穷究易理,也读佛经道典,涉猎诸子百家,自以为数术推演之能独步天下,可知过去未来,看透陆海浮沉。请教足下高姓?”

    陆英笑道:“在下陆英,陋字华亭。先生年不甚长,却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钦佩。”

    申屠景纯也笑道:“在下已虚度四纪光阴,也不年轻了。不似陆郎少年英俊,风华冠世,该是我羡慕你才对。”

    朱琳琳听他满口胡言,看着也就三十多岁,偏说已度四纪。一纪十二年,岂不是将要五十了。可知此人定是个惯于吹嘘之人,冷哼一声再不理他。

    陆英逊谢,不欲再多言,正要与之别过。

    申屠景纯又道:“余杭县令与我相熟,我听说他家骏马昨日暴毙,正要去为他医活,二位可愿随在下一同前往?”

    朱琳琳忍不住道:“死马还能医活?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申屠景纯笑道:“能与不能,姑娘去看过就知道了,若是在下吹牛,姑娘也好当众戳穿。”

    陆英、朱琳琳虽觉此人大言不惭,但这死马活马还是能分清的。余杭县城离此地也不远,便随他去看看也无妨。光天化日的,也不怕他使诡计。

    于是跟随在申屠景纯身后,三人往余杭县衙中而来。绕过钱塘湖走了约莫二十余里,来到一座县城,入得城中,行不多久便到余杭县衙。

    县令名叫嬴疆,昨日所乘爱马无疾而亡,令他很是痛心。今天正要将马下葬,却听闻有客来访,嬴疆没有兴致待客,便让属吏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