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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英化妆潜至阿房城下,不免有故地重游之感。上回来此,也曾乔装改扮,却是为了找段垂缺探口风,这回并无旧识可找,只想看一看段冲治军手段如何。

    但见兵马盈野,掠夺来的粮食器物胡乱堆积,各营军士倒也号令齐整。鲜卑人连番战胜,气势正旺,是以从士卒脸上很难看到疲劳痛苦之色。陆英想要入城,却见守城吏盘查严格,进出均需查看令牌。他不敢冒险,便打消了窥探段冲的念头。

    夜里,陆英随便寻了一株大树,倚坐在草地上,如今天热,也无须营帐篝火。天光尚未大明,便听得城头号角声起,数十面大鼓擂响。

    鲜卑军闻声起来生火做饭,约有半个时辰,用罢早饭。又听鼓角齐鸣,各营均列队整齐,等待出征。阿房城中出来一队仪仗,阵中赫然是美男子段冲。

    只见他骑坐高头大马之上,身着明光亮银甲,腰悬宝剑,马挎雕弓,当真顾盼生姿,宛如神仙人物。

    震天鼓声之中,十余万人马除了守城军士全部随他往东进发,旌旗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陆英混在军中,约莫行了两三个时辰,方到长安城下。

    段冲驾前高盖、宿勤崇、慕容献、韩延顺等将领指挥所部,将长安四面合围。

    汉主蒲刚登城观敌,见鲜卑人军容甚壮,不禁叹息道:“这些蛮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如此强盛!”左右无敢答者。

    蒲刚远望见段冲在马上威风凛凛,心中阵阵恍惚。从前自己的禁脔玩物,如今公然称制,带领大军将大汉天王困在危城之中。

    去年时,自己还意气风发,指挥百万劲旅纵横天下,短短不到一载,怎会天翻地覆。

    思及此,蒲刚挺立在城头,高声骂道:“段冲小儿,你等奴仆正好放牧牛羊,怎敢来此送死!”

    身旁禁卫二十余人齐声喝骂:“你等奴仆正好放牧牛羊,怎敢来此送死!”声音远远传开,鲜卑军将不由心中怯畏。

    段冲闻言也不生气,悠悠说道:“奴就奴罢!早已厌倦为奴之苦,今日就要取你而代之!”这边军中也有数十人齐声呼喝,将皇太弟言语送上城头。

    蒲刚指望他顾念旧恩,令人取来一领锦袍,遣使者缒出城去,送与段冲。并传诏命:“古人交战,使者往来其间。卿今远来,诸事草创,能无劳苦?特赐锦袍一领,以表本心。朕往日待卿恩义,可还记得?为何一夜之间变故如此?”

    段冲见锦袍冷笑道:“蒲刚向来喜欢以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死到临头还妄想故技重施。”亦命使臣到长安城下,口称皇太弟有令:

    “孤今心在天下,岂念一领锦袍小惠!若知天命,你等君臣束手,休兵罢战,将我大赵皇帝送出。皇太弟自会宽赦氐族蒲氏,酬报旧时恩义,到那时,必将比你往日所为更加仁慈。”

    蒲刚大怒,悔恸捶胸,言道:“昔日我不听陈丞相、阳平公之言,没有早诛鲜卑,竟使白虏敢至于此!”

    双方言语不和,只有刀兵相见。段冲在上林苑中伐木造械,已备下许多攻城重器。只闻鼓声隆隆,渐渐合为一拍,四方军中踏鼓而动,铿锵向前齐进。

    大地为之颤抖,草皮也跟着咚咚声舞蹈。人心为之战栗,血液尽涌入赤红的眼孔。

    破门冲车、登城云梯从远处缓缓推来,铁蹄战马、精甲武卒向长安奋勇冲锋。箭矢如雨,城上城下尽情泼洒;兵甲映日,高处低处银光耀目。

    滚木礌石、沸水金汤不花钱似的倾斜而下,步军骑兵、勇将悍卒不要命般的争先涌上。

    战至午后,段冲见死伤惨重,下令鸣金,鲜卑军兵缓缓撤退,离城五里下寨。营中救治伤兵,搬运尸体,忙了半日。

    到得晚间,东北角上喊杀声起,火把如龙自灞桥蜿蜒而来。陆英还道是骊山蒲方终于出兵来救,谁知待来军战败,才知是北汉车骑大将军蒲恢。

    蒲恢在郑县败于段冲之后,收拾残卒,还有两万余人马,休整了一日,急急回援长安。今夜刚到灞上,斥候探明段冲攻城不克,已在城外安营。

    蒲恢意图攻敌不备,且趁其疲弱,遂连夜进攻。奈何手下兵将不堪一战,再败于鲜卑人。只得撤回灞河西岸,与鲜卑军遥遥相对。

    城中见此情形,派出太子蒲宏,亲领三千军马,出东门接应。蒲宏身先士卒,直透敌阵,到了河边与蒲恢会合。兄弟二人欲待杀回长安,可惜敌军南北合围,重重阻断归路。

    陆英趁鲜卑军中阵型动摇,摸到了灞水边。他打扮做一名小卒,夜色中也分不出是汉是赵,故而轻易靠近了蒲宏、蒲恢二人近旁。他正要上前献计,却听探马来报,神树法师从骊山赶来,有要事求见。

    陆英站定身形,且看神树有何良策。过了片刻,神树法师与那大狐一弓领着十几名胡僧,还有昨日在骊山围攻陆英的黑衣武士二十来人来到帐前。说是帅帐,此刻仅仅设下两张胡凳,铺了毡毯在地,供二位皇子暂歇。

    神树等人见礼毕,上前悄声禀报:“太子殿下、大将军,老衲深受朝廷礼遇,于此危难之际岂可缩首。老衲可以施法力,在方圆三百步内,引动风云砂石。

    “鲜卑白虏料也无人见过此等神威,其阵必将大乱。届时,太子殿下在前,大将军殿后,帅军趁乱直突城门。当能冲破重围,入得城中。”

    蒲宏闻言大喜,道:“久闻大师法力通神,一向无缘见识。若果真能如此,何愁白虏不灭?早得大师之力,长安之围自解矣!”

    神树心中苦笑,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法力非但极损心神,而且影响有限,并不能持久。何况昨日再次伤于陆英之手,功力大减,还不知剩下几成。一人之力又怎与千军万马抗衡,不过扰乱其心志于一时罢了。

    神树又对蒲宏言道:“太子殿下,这位大狐先生,射艺绝伦,百发百中。还有老衲几个徒弟,也都懂些拳脚。可扈从殿下左右,保玉体安全。”

    蒲宏笑道:“大师不必担忧我,本宫自有亲卫在侧可护周全。还是让他们随大师阵前杀敌吧。”

    神树点头应允,事不宜迟,当下便乘马出发。黑衣武士居前,神树居中,大狐一弓在他身旁,胡僧居后,将神树法师围在垓心。

    蒲宏率领三千精骑紧随其后,俱以衣衫蒙面。蒲恢将败兵跟着蒲宏,如法炮制。陆英也混在阵内,跟着吆喝冲锋。

    鲜卑人正结阵固守,只等天明便发起攻击,将这两股军马绞杀干净。突然间,平地起风,飞沙走石,吹得人马站立不住,营帐纷纷倒伏。

    此处营中大乱,牲畜奔走逃避,士卒互相攻击。黑夜中本就难辨敌我,又加上风云突变,行伍混乱,人人皆以为敌军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