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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知道这场游戏竞赛的举办目的,怎么说呢,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

    十月十二日下午三点半,来自泰国的僧人,信奉上座部佛教(南传佛教)的塔努特.阿南塔拉,此刻正端坐于一张小方桌后,录制有关“渡船的终点”的节目内容。

    “三年前,俄罗斯外交部向全世界公开了有关占星施术旅团前任首领—居伊.德.埃尔贝的生前影像,埃尔贝先生同时在狱中参与过游戏开发项目,并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不如我们先谈谈他吧。”

    主持人艾哈迈德坐在方桌另一端,从文件袋里挑选出埃尔贝生前几乎始终佩戴的铅灰色饰品。

    “这块外观形似怀表的物件叫做星盘,20世纪的考古学界认为它起源于公元前150年的希腊,后来经过伊斯兰学者进一步研究改造,于公元711年后传入西欧。各位看到的星盘便是埃尔贝先生的遗物,也是他生前最重视的东西。”

    艾哈迈德郑重其事地戴上乳胶手套,缓缓翻开饰品的盖子,一架摄像机正对着星盘表面,将其上绘制的图样清晰拍摄下来,与大多数钟表类似,黑线与同心圆将有限区域划分为十二等份,最内侧同心圆中有多道看似杂乱无章的弦。

    “我和生前的埃尔贝先生接触不多,但还记得他说起过有关星盘的一些知识。”

    塔努特开始回忆起四年前在巴格达游戏开发团队的工作时光,在当时,身陷囹圄的埃尔贝偶尔会在网上和团队其余成员分享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简单来说,现代星盘通常是根据某人出生的时间地点制作而成的微缩星空图,反映了对应人物与这个世界的互动特征。”

    “从广义角度出发,我们可以认为现代星盘是对个人命运的占卜总结吗?”艾哈迈德对于此类话题表现出了兴趣。

    “据我所知,埃尔贝先生从来不相信任何形式的占卜,刻录星盘应该只是他用来实践占星术的方式而已,不过,这块星盘相当特殊…”

    那是埃尔贝生前最为重视之物,至少在科莫.布朗尼的记忆中,师父习惯于将它放入紧贴胸口的上衣口袋,并在闲暇之余忍不住拿出来翻看。

    可每每等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人因为好奇而凑近时,师父又会将星盘迅速收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有关这块星盘的问题,布朗尼问了三次。

    第一次,是十七年前初次拜师的时候。

    “对你而言,星空意味着什么?”埃尔贝半蹲下身,与七岁的孩子平视。

    彼时师父尚且年轻,他在巴黎的肖蒙山丘公园最高处已经架好天文望远镜,供两人歇息的圆亭仿照替沃里的西比勒庙宇建造而成,使得山峰看上去更加高耸。

    “人类命运轨迹的投影,与潜意识沟通的桥梁之一。”被单身母亲抚养长大的布朗尼故作老成地答到。

    “也许吧,”埃尔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孩子喜欢星空:“天文学家眼中的繁星呈现一堆数字,诗人心底的夜幕穿过一条银河,而在我看来,合格的占星术士应该同时具备天文学家的理性与诗人的感性。”

    “那么我就是合格的占星术士。”布朗尼自信满满地宣布道。

    “哈哈,那你很厉害。”埃尔贝将他带到望远镜前,开始教授具体的使用方法,待到夜幕降临,广阔星海映入布朗尼碧蓝色的瞳孔。

    “师父,那些星云看上去怎么是黑白的?”

    初次使用天文望远镜的布朗尼坐在原地观测了很久,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开。

    埃尔贝正手捧那块浅灰色星盘,听见徒弟的问题,他将星盘放入上衣口袋中,舒了口气。

    “你平时看到的那些彩色天文图片,基本上都是靠摄影与后期加工做出来的,特别是深空天体(注:太阳系范围以外的天体),它们距离我们太过遥远,也太暗了。”

    “嗯,”布朗尼用简短的语气词表示自己听懂了:“那师父刚刚在看什么?”

    “那就给你看看吧,仅此一次。”埃尔贝深知他无法遏制小孩子的好奇心,于是再一次拿出星盘并在学生面前打开,借着月光,布朗尼看清了上面的图案。

    他当然没看懂,所以很快失去了兴趣。

    第二次,是十三年前两人在智利帕瑞纳天文台的时候。

    阿塔卡马沙漠,世界最干旱之地。

    布朗尼曾在白天乘坐客机时向下望去,白与棕两种颜色的砂岩在大地上肆意穿行,塑造出极似火星的地表环境。

    到了临近夜晚时,师徒二人才终于抵达这座由欧洲南方天文台(ESo)建造的观星设施。

    “这地方比夏威夷的观测点环境恶劣太多了,师父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人少。”埃尔贝从旅行箱中掏出几瓶饮用水和咖啡:“再过五年,二十公里外的山上还会有ESo建造的下一代特大望远镜,到时候我们再来看星星。”

    等待夜幕降临的间隙,埃尔贝披上羽绒服,小心翼翼地将星盘摆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布朗尼忍不住笑出声来。

    “科莫,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埃尔贝不知道弟子为何而笑。

    “旅团的大家都在猜测这块星盘究竟是老师为何人制造的,就连凡尔赛宫的倾国之女都认为它对应了老师以前的初恋。”此话一出,科莫.布朗尼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参与讨论这样的话题还是太早了。”埃尔贝已经下定决心,本次观星结束后必须得重视布朗尼的教育(布朗尼的母亲于四年前病逝后,占星施术旅团已经承担起对于他的监护责任)。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布朗尼慢悠悠地补充道:“因为老师看它的眼神和情人之间的对视完全不同。”

    “是吗?”埃尔贝正想问自己的弟子看出了什么不同之处,一抬头却发现了满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