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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不清。像是抓到个红军的伤兵。”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七猴子回头看却吓了一大跳。

    只见警察开路,两个保安兵押着个脸色黢黑、胳膊反绑、干瘦的人.

    那人一身农民打扮,露出的皮肉到处是渗血的青紫道道,衣服也扯得破破烂烂,拖着条跛腿,那上面扎着块破布,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颜色来。

    他身后得意洋洋的两个家伙竟然是二老爷仲文和蔡忠!还有两个懒洋洋的长工在不远处散漫地跟着。

    七爷往那俘虏的脸上盯了盯,发觉他比苏先生瘦许多,黑而且也年长些,才放下心来。

    悄悄地想了回,踅摸到长工杜大年身边拽拽他袖子。老杜扭脸刚惊讶地说声:“七爷?”就被他做个手势制止了。

    “什么人?”

    “嘿,您怎么不自己问二爷呢?”老杜含着烟管酸酸地说。

    “啧,我们又不是一路的。人家正得意的时候,咱犯不着赶着巴结。”

    杜大年把烟管从嘴巴里拿出来,仔细而严肃地看看他,不紧不慢地说:

    “是个红军。他们在山里呆不住,跑出来想去观音台找黑七,谁料半路中埋伏给打散啦。这人有个亲戚住在镇外,他就去投靠,结果落在咱家二爷手里了。”

    “唉,这下子命怕是保不住啰。”孙天鬼走在旁边说着,这家伙黑瘦枯干,好像地藏王身边的小鬼。听他摇着脑袋叹息说:

    “昨晚这汉子被他们拷问,逼着说其他红军下落。叫得那个惨呀,我俩听着心都哆嗦。哎,七爷,你怎么在这儿?莫不是大老爷派你出差?”

    “可不是,咱生来就是个跑腿的,没有别的本事。”陈柒铭笑嘻嘻地道:“这下子二爷要领赏啦,说不定还会高升呐。”

    “哼,您赶紧过去帮一把,还可以得个抽头。”

    “杜大伯,你怎么总开我的玩笑?人家的美事我可没功夫掺和,你们也不用和他提起我。咱还得赶快回凤凰坡哩。

    那边雇的船家都等急了,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呵!”说罢重新挤进人群,找到那条舢板,匆忙上路。

    没想到寿礼也到庄子上来了,还带着云茵、洪升姐弟俩,正好在河埠上与陈柒铭打个照面。

    原来是陈林氏病情不好,娟子急急地派刘常顺赶去报信,求老爷回来见夫人最后一面。故此寿礼没心思理七猴子,只对他吩咐说:

    “我先要去看大嫂的病情,你先和五福打个招呼让他铺排着住下,回头我闲下来找你说话。”

    自从被解救以来陈林氏就一直高烧、咳血,她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受惊吓后越发弱了,经大夫诊断已转成肺痨,只挨着听天命而已。

    娟子自小跟她所以感情深厚,听说如此更照顾得周到细致。

    陈林氏从她及旁人的眼神中也了解到自己时日无多,故此每天不大说话,只静静地躺着,若娟子和她说些笑话趣事便听着,偶尔微笑,不然便望着帐顶想心事,常常出神地呆上个把时辰。

    往往想着、想着,泪水就淌下来沾湿了枕头,不出声地自己叹气。就这样渐渐地衰弱下去,甚至常有些虚幻的形影来搅乱她的思绪。

    昨天中午刚过,陈林氏突然清醒。不仅要了粥来吃,甚至倚靠在床头和娟子说了几句,然后便要见孩子们。

    拉着洪安便叫洪升,后来自己也笑了说洪升在三河原呢,让娟子派人叫孩子们回来,说许久没见想了,还说不知老爷现在有空没有,要是能来一趟就好了。

    娟子瞧着意思不对,忙打发常顺动身回西陈家集。

    当陈老爷赶到时,院子里人们正进进出出,紧张的景象令他倒吸了口气。“您先在花厅歇歇,这里人多且杂,莫扰了您的心境。”在上房门口罗芳走上来对寿礼道。

    他下山后便带一个排的弟兄驻到庄子上来做保护,使这周边避免各类兵、匪的骚扰和祸害。

    他为人正直,又得到陈林氏信任,所以陈老爷不在时颇赖他里外维护。罗芳一面陪同陈老爷在花厅更衣、吃茶,一面派了伙计忙忙找来娟子。

    “她怎样了?”看到娟子,一直没开口的寿礼立即问道。

    “不好!”娟子肯定地说:“昨日大夫讲就在这一、两天内了,可能是回光返照呢,所以才叫常顺去请老爷来。如今又不行了,人昏昏地、水剂也进得很少!”

    寿礼听了半日没做声,后来叹气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是不是该去和林家知会声,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娟子轻声问。

    寿礼默默地点点头补充说:“还有太太、姨太太那边。”然后转向罗芳问:“怎么没见老蔡?”

    “老管家带人准备装裹去了。”罗芳道:“他留下个单子的抄件,您要不先过目,看有什么补充没?”

    “不必了,老蔡办事我是放心的。”寿礼摇头,又抬起眼来看娟子带着几分烦躁问:“那边在忙什么?我心里急得很,想赶快去看她!”

    “老爷莫急,刚才又吐血来着。我去看她们收拾完没有,马上来请您过去。”

    听娟子一说才知大事不妙,寿礼仍沉默地坐了,看着娟子匆匆跑出去。大约想缓和一下气氛,罗芳问他战事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