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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那样傻呢。”陈担子笑得小眼睛眯成缝说:“城里敌人闹得厉害,我们待不住。后来老赵接到指示让他撤回山里,我就跟来了。”

    “他也来了,那我的问题不就好办啦?他在哪里?”

    “死了。”

    “啊?”

    “真的,我们一来就分开了,我被分到军区情报处。后来听说老赵在白区贪污黄金,还有别的罪名,被苏维埃法庭给枪毙了。”

    “这……。”

    “所以我才急着来救你,要是晚了你不是和他一样?”

    “唉!”叔仁痛心地重重敲了下膝盖。

    他一直认为近来陆续发生或听说的是有关反革命分子暗中破坏的案件,那些被逮捕的人肯定是有重大嫌疑的人,所以自己才一直忍受并配合调查至今。

    可老赵被害的消息令他突然不寒而栗,也许明天或后天自己也被处决了?

    叔仁开始明白有种暗地的力量在作怪,正在消灭一切看上去不大相同的分子,努力地所谓“纯净红军队伍”。但这是怎样的“纯净”呀?

    回想和自己用一条绳索缚成蚂蚱般的其他犯人,那些营长、团长们恐怕难得有几个做到“纯净”的?原来如此!

    “我为鱼肉。”叔仁默默地念叨:“可是现在打得这样厉害,我逃出去又能上哪里呢?回连里去,怕是抓回来罪名更重。”

    “那,你不如回家吧?”

    “说的容易,这千军万马怎么出得去?”

    “咳,反正不能等死啊,就是战死也比这个强些!”陈担子着急地说。

    忽然前面乱起来,接着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不好,他们像是发现了,来不及想那么多,咱们快走!”陈担子说罢拉起叔仁,将他推上低矮的院墙。

    好歹都是经历过战阵的人,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可是只听一声大喝:“在这里,要跑了!”随后“砰”地枪响,陈担子从墙头一歪,“啪嗒”地跌倒下来。

    陈叔仁忙过去扶他,问:“怎么样?”

    “不要紧,没在要害处,快走!”担子说完捂着胳膊站起来。

    叔仁捡起掉在地上的马枪,两个人赶紧朝山坡上的树林跑。后面追来的人呐喊着,还有人打起了火把。

    陈担子停下来看看后面,说:“这样不行,我跑不快会拖累你。你先跑吧,我躲在这里不作声他们发现不了。”说着摸出一夹子弹来塞到他手里:

    “拿着。朝上面走有条路,往左拐是去七里岩。那边没有红军也没白军,你藏些日子,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朝东北走就能回皖西了。”

    “那你呢?”

    “咳,天这样黑,他们哪知道谁干的?说不定我可以躲过去。要没事,我也找机会回去,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好吧,那你可要藏好,千万当心!”叔仁看后面的火把更近了,只得用力握他的手,咬咬牙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后面的人腿脚快,已经追过他们刚才分手的地点。突然草丛里“刷啦”跳起一个人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马上听到有人大叫:

    “咦,他在这里、在这里。快抓住他!”火把很快地跟踪上去。叔仁回头一看,立刻明白担子在把他们引开,不由地跺脚。

    忽听两声枪响,什么人欢呼着:“打中啦、打中啦!”

    但是另一个人叫:“别开枪,要抓活的!”

    那些火把迅速合拢了。叔仁不敢再久留,抹把泪水,找到那条通向七里岩的路,迅速地隐没在茫茫夜雾之中。

    两天后红军离开这座村庄,在村北口的松树下留具尸体。

    它旁边树干上贴着张告示,说查该犯陈担子,系混入红军的敌特反革命分子,放走同伙陈某,罪大恶极,予以枪决等等。

    入夜,两位受雇于人的村民悄悄来到树下,挖了个坑将尸体就地埋葬。

    次日清晨,一连白军来到村内驻扎,两名士兵抱着不知从哪家索来的酒坛,坐在新坟上痛饮笑谑。

    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都表情漠然,没谁去关心坟里埋的何人,也无人再记得这人为何死在树下。

    此后的时间里,陈叔仁东躲西藏,避开所有的耳目向东北方向蹒跚而行。渴了喝的是冰冷的溪水,饿了摘些林间枝头残存的野果。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偶然他望着水里满脸胡须和污泥的面孔,几乎愣在那里,竟想不出这是谁来。

    有天他遇到群难民,约有五、六十人。叔仁想想便藏起枪支、弹药混入其中,和这伙向东边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