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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自下的手。”陷入沉默的刹那,不冷不暖的声音从窗外飘入。

    “主公,你这是……”佝偻着的老妇朝着窗口低叹,“这会影响到我们筹划多年的计划。”

    “不会。”声音转瞬间已至近前。

    “唉……”玄衣男子站起身子,“我知道你只是不忍心。”

    “……”来人缓缓踱至石桌前却并未回答。

    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捻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入棋盘,“棋已入局,生杀只在一念之间……”

    洁白的衣衫隐在月光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本该激动非常的时刻,老妇与玄衣男子心里却同时升起一股担忧。

    ……

    练晴离开宛城的时候,街上人群已散。时近戌时,却仍有红灯高悬的客栈和零星洒落在街角的摊贩。

    远处的墙上有明亮刺眼的皇榜两张,不用看,练晴知道那是什么。

    一张是澄清练王府灭门一案:言明新练王练晴及四百九十条性命皆被奸人所害,凶手正是当今太傅一党。圣上当场下旨缉拿,斩立决!而又因圣上感怀义兄练子荣的当年恩义,日夜难以入眠,从此下旨不设练王府。

    从此世上再无练晴一人。

    另一张皇榜,则是通告天下:宣皇驾崩,举国哀悼。太子池煦悲痛万分,推迟登基仪式,大赦天下,并为宣皇亲办丧仪。哭临三日,持服穿孝七天,持斋七七四十九日为宣皇超度祈福。

    从此世上再无池宣一人。

    练晴将右手轻轻放在左胸,冰冷的免死金牌正在心口处微微发烫。放弃了公主之封和无数赏赐,离开了壮志凌云的兄长,她也即将踏上自己的征途。

    举目望向夜空,皇宫中的一幕幕再次浮现。

    “妹妹,真的决定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哈哈哈~~~或许宫墙外的天地才真正适合你。”池穆当时的表情凄楚却有些矛盾的高兴。“只是哥哥送你几句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逃得出皇宫,却逃不了人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算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厮杀。哪天如果累了,记得回家,找哥哥……”

    “……”练晴无法忘记曾经有这么个亲人对自己说“记得回家”,甚至在很久之后某天,他们兵刃相见。

    她又一次想起与池穆赶至青龙宫的情形。

    明黄的龙榻上,适才温语相劝的人血溅三尺。相聚虽短,却异常疼惜她的父亲就这么去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她的原谅,还没来得及说她的欢喜,就这么撒手而去。冰唇微张,似有千言万语。双目圆瞪,惊恐却含些欣喜。练晴伸手帮父亲轻轻阖上眼睛,却骇然发现那双早已失去温度和光泽的眼睛竟再次睁开。一次次阖上,一次次怒目圆睁,直直瞪视着空中。

    练晴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一如快马赶回练王府奔丧之时。泪水却在那时决了堤,不知名的恐惧与无措排山倒海的袭来。练晴第一次亲耳听到自己如此放纵的哭喊,肆无忌惮地、毫无顾忌地……

    “阿嚏!”不知是谁一个喷嚏将夜空的回忆吹散,练晴收神回首。人烟稀少的街道之上,一个精瘦的小孩子正搓着鼻子朝她看来。

    “哼,一点也不漂亮!”小孩儿有些不服气地朝练晴努了努鼻子。一对儿黑漆般的小眼睛在月光下,快活地跳跃着。

    “说你呢丑丫头!还走不走啊?”小孩儿老气横秋地叉腰而立,害得莫名其妙的练晴哭笑不得。

    “小孩儿怎么说话的?”话未落,小孩儿抚着头哎哟一声叫疼,却只是撇着嘴无可奈何。练晴只见一娇小的身影一晃,大惊:好快的步法。即使武功未废也未必能敌得过。

    “你就是晴儿?”眯着的两条缝使劲张开,圆扁的麻子脸上沾满月光,咧嘴一笑道:“是漂亮,走,给爷做媳妇儿!”说完大嘴再咧,占满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

    “姑娘说笑了。”肩窄臀宽,体小气弱,明明一个女孩家。练晴心里纳闷,今晚是什么日子?

    “丫头,别闹,时间紧迫。”低沉的男声刚落,一截强劲的手臂已将男装的女子搂进胸膛。青衣高靴,稳重内敛的目光直扫练晴。

    “姑娘,子意已等候多时,请!”身子微侧,左手指向远处的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