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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又失眠了,带着眼泪失眠了。这个晚上没有陆涵之的琴声陪伴,也没有明天希望的到来,我的世界一下子关上了所有的灯。

    自从那日我告诉陈诺父亲去世的消息后,我没有再收到他关心我的微信,他就像是一滴水一般从我的眼前蒸发消失了。

    二月十九日,武汉仍在煎熬中挣扎,我也在煎熬中挣扎。

    已过早餐饭点,我还躺在床上不愿动弹,陆涵之敲了敲门,我将头埋进被子里,他直接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坐下说:“我昨晚跟吴姐说了你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

    我没有理会陆涵之,只听到他放下了什么东西,我猜应该是早餐,他离开后,我许久才将头伸了出来。

    窗外依旧是阴沉沉的天气,好多天了,我都没有见过太阳,它照不到我的心里,我的心就暖不起来。

    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翻看着我们一家人少之又少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我给他买的t恤衫,那是我暑假打工挣钱买的,花了我好几百,当时确实有点小心疼。父亲刚开始还舍不得穿,觉得金贵,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最后穿上才有了这张照片。我的眼光还不错,净白色的t恤让父亲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他头上甚至找不到一根白头发,我这才发觉,这些照片是我读大学那会儿拍的。我找了很多照片,都没有找到这几年的,我觉得太对不起父母了。父亲在的时候我没能好好陪伴,现在想着好好去陪伴却没了机会,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这种特别无奈的感觉吧。

    看着照片,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流。照片中的母亲一样年轻,她喜欢穿碎花裙,款式不一、长短不一,全是碎花纹路,映衬着母亲一头乌黑的长发,我第一次觉得母亲美得太惊艳。

    想到母亲还一人独自在医院,我心里就一阵愧疚,我不愿给她打视频、发语音,我害怕我们彼此听到对方哭泣的声音,拿起手机,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妈,你还好吗?

    嘟地一声,母亲回了消息:“静静,妈很好,妈对不起你,妈不应该骗你。”

    我看着手机上的每一个字,它们都能扎进我心里,狠狠刺上我一刀。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

    我抹了抹眼泪,看清了手机屏,继续写道:妈,等武汉解封了,我回来陪着你。

    许久我才收到母亲的消息:妈会好好在家等着你回来。

    我握着手机,躲在被子里又痛哭起来。哭累了,我会想到过去的生活,和父母在一起的生活,有时我叛逆、有时我乖巧、有时我调皮,每一个曾经的瞬间都有父母的影子,真好。想累了,我又会接着哭一会儿,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每一次哭泣、又每一次清醒,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循环,总之,就是停不下来。

    中午,陆涵之的妈妈来给我送饭,她很担心我的身体。我不想见人,让她把饭放在门口,我知道自己很没有礼貌,可我还能以怎样的状态去见人?我没有起床,整个人颓废地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自责和悲伤中度过,这种两种情绪一直笼罩着我,让原本阴沉的天气,在我眼里显得更加灰暗了。

    晚上陆涵之回到家,应该是第一时间来找我了,他礼貌地敲了敲门,我没有回应,他直接推门进来了。

    我依旧躲在被子里不愿见人,他坐在床边,对我说:“今天我找过陈诺,他告诉了我实情。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不想回答他任何问题,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

    陆涵之接着说:“我知道你难受,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何尝不想哭出来,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陆涵之又关心着我母亲的身体:“阿姨现在还好吗?”

    我躲在被子里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梁静,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我怕自己说错话,又或者不能感同身受,让你心里更加难受。我只想说,有些苦,别人替你吃不了;有些痛,别人替你受不了;有些伤,别人替你平不了;你自己能扛过来的,对吧。”

    陆涵之这样安慰我,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可能会辜负他,眼泪又不禁流了下来。

    陆涵之继续说:“晚上我会给吴姐打电话,从明天起,你就在家待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陆涵之说完坐了片刻,然后起身离开了。

    我躲在被子里,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武汉需要帮助、病患需要帮助、普通居民也需要帮助,我却只顾自己悲伤。

    我告诉自己要动起来,动起来就没有时间去想过去,动起来就没有时间去自责,动起来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二月二十日,我早早起床,用热水敷了一会儿红肿的双眼,我选了一副眼镜,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下楼等陆涵之和陆雅之。

    见到我下楼,陆涵之眼里满是惊喜,或许他觉得我已经想通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发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