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这么方便的地方,这么优美的环境,我想那些司机不争着来才怪呢。还有,在那里开饭店,离俺家近,有啥事我抽空去一趟就行了。方便。”

    高来福赞同地慢慢点了点头。

    “高村长,我找你当参谋是有原因的,”发根神秘地笑了,“这里还有个难题要找你解决呢。我想过了,如果我借铁牛媳妇的房子开饭店,她肯定不答应。这房子是给她儿子娶媳妇准备的。如果我花钱买她的房子,她也不一定同意。别看人家儿子小,暂时用不着,这是人家辛辛苦苦操心费力盖起来的,卖给别人当然舍不得。”他理解地摇了摇头,“她就是答应卖给我,也不会那么顺当,一定有啥条件。最起码她还得要一处宅基地。”他很有意思地看着他笑了,“这件事就得劳驾你这个村长大人做主了。”

    “你是说给铁牛媳妇另划宅基地?不行不行,这事不好办!”高来福把脸一沉,严肃拒绝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划宅基,分粮田,事关众人利益,这在农村都是极其敏感而又重大的事情,何时划分,如何划分,都要合理分配,张榜公布。村里有明文规定。触犯原则可不是闹着玩的,将会失民心,伤民意,丧失党性。为此,他给自己立下三条规矩,并且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时刻勉励提醒自己:一是超出原则的问题坚决不办;二是违犯村规民约的问题坚决不办;三是触犯党纪国法的问题坚决不办。这就是高村长为官以来恪守的准则。丝毫不能违犯,谁说也不行。身为村长,如果在这些事上站不直,立不稳,徇私舞弊,乱开口子,置党纪国法于不顾,岂不是没真事儿了。那还谈什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干脆辞职算了。

    “不好办?”

    “不好办!”

    “放到别人身上不好办,放到你高村长身上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宅基地可不是随随便便乱划的,村里有规定!是根据弟兄几个划几处宅基地,不能买卖,否则,后果自负!铁牛媳妇把房子卖给你,是属于私人交易,村里再划给她,那是搞特殊,违犯了村里的规定!别人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有意见,真闹起来,不好收场!”最后这句话的口气极为强烈地加强着事情的严肃性、严重性和确切性。言语中仿佛隐含着什么。

    那是曾经有过教训的——是血的教训。85年的秋天,相邻的孙、刘两家因为一处祖传的似乎都又说不清是谁家的宅基地发生争执。争执不下告到村委,身为村长的高来福出面调解。最后,以他村长特有的权利把宅基地判给了孙家,刘家自然不服。此举也牵起了刘姓一大家族的不服。困难面前才显示出家族的亲近和团结。几十口子人聚在一起,气愤难平,振臂高呼,纷纷扬言要向孙家讨个公道。一人带头,众人响应,扛着棍棒锄锨浩浩荡荡去了孙家大院。孙姓一大家族的几十口子人正在喧喧嚷嚷热热闹闹地欢庆理应得此判决的胜利,听到动静涌出屋门,没说几句话,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就冲了上去,接着就是几十口子人的激烈混战。哭嚎谩骂,棍来棒去,打得腿断臂折,头破血流,呻吟一片,眼看要出人命。高来福听说毛了,三步并着两步来到孙家大院,又是以他村长特有的权力和绝无仅有的威严,一顿训骂,并坚决果断地把宅基地予以充公,一场血肉相搏的争执才得以平息。这对身为村长的高来福来说不能不说是一次血的教训。

    吸取教训是完善工作的最有效方法。

    完善工作常常又在深刻的教训中得到启示。

    以此为戒,高来福对处理宅基地问题尤其敏感,尤其认真,尤其严肃,尤其慎重。今天,发根开饭店又涉及到宅基地,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思绪回到几年前那场可以归咎为他处理不当的争斗中。幸亏发根不知道,这多少增加了他面对此事的安然心理。现在,他绝不能答应发根的任何要求,再出了乱子,自己负不起这个责任。丢官是小,人命是大。一辈子光明磊落,清清白白,不能到最后抹一鼻子灰!

    “发根,我说的这些都是有根有据的大实话,没有一句是虚的,信不信由你!”血的教训和高度警惕,加强着高来福秉公办事的决心,极为诚恳地解释道。

    “我信了。”撂下一句话,发根带着一股子情绪转身大步急匆地前头走了。

    “发根,你等等……”他一看发根生气了,赶紧喊着追了上去。

    发根步大脚快,不一会就把高来福远远地甩在身后。走出沙滩,跨过木桥,上来河堤,在一个通往村里的交叉路口处站住了,转身看着正匆匆赶来的高来福。

    “哎,发根,你干吗走这么急?我也没说不答应你啊。再说,——这不是小事,村里得开会研究!我先答应了你,万一村里开会通不过,那不是白搭嘛!咋是这脾气,一句说不好甩脸子就走!”他终于赶了上来,喘着粗气,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在离发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手捋着胸口,抽空嘟囔着,平静了,走了过来。

    发根看了看他,禁不住想笑,没笑出来。

    “弄了半天,你这个村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啊。说了不算,不管用,还不如不当村长呢。”他揶揄地又略带一丝有趣地玩笑道。

    “不是我这个村长说了不算,不管用,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啥规定你大哥也知道,他也不敢答应你给铁牛媳妇另划宅基地!”一说他这个村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脸腾地一下涨红了,简直就是无地自容。平时,他走在街上,听着人们见面高村长高村长的这样亲切、尊敬地称呼他,并夸奖他勤恳敬业又铁面无私,是难得的村干部,他感到舒服、荣耀、自豪,总是停下来亲亲热热问长问短地攀谈上一会。倘若有人说他这个村长徒有虚名,形同虚设,小事管不了,大事做不了主,他就立即瞪眼朝你吼:你副村长还没当上呢。气呼呼的拂袖而去。现在,他对发根既没瞪眼也没吼,反而慢着性子话软了。因为,在他心目中,发根并非一名普通的老百姓,那管理的井井有条的沙场是有目共睹的,又是自己亲自推荐提拔上去的,闹僵了有失体面,怎么能说瞪眼就瞪眼呢。并且,他已经朦胧的感到,发根的名声随着人们纷纷扬扬的传播大震了。

    “这么说,我这个饭店开不成了?”

    “……确实不好办。”

    发根很有意思地又看了看他,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高来福木愣愣地打量着他,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你笑啥?”

    他依然笑而不语。

    “哎,我说发根,你得啥便宜了这么高兴?”

    他摇着头,慢慢把笑止住了。

    “我笑你太粗心大意了。高村长,你一直没问我这个饭店是私开?还是公办?”

    高来福更加不解了。

    “私开?公办?”

    “开饭店和做其它生意是一样,赚钱、赔钱谁也说不准。开始,我想先以个人的名誉开起来,赔了我自认倒霉,宣布倒闭关门。假如说能赚钱,后来还有赚大钱的苗头,我就把饭店交给村里管理,赚了钱都归村里,我分文不要。现在,不是提倡走共同致富的道路嘛,也算我给村里增加一个收入的项目。高村长,这样的话,你给铁牛媳妇另划宅基地没啥为难的了吧?”

    “此话当真?”高来福闻听高兴了,一本正经地问。

    “军无戏言!”

    “好!”

    “你想想,一开始我就以村里的名誉办,赚了钱好说,赔了钱,别人说三道四不说,我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