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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让气氛瞬间凝滞,佘雨不知道别人尴不尴尬,反正她很尴尬。

    她回想起十四五岁时, 已经懂什么是丢脸,有次过年很多亲戚很早就来家里拜访,她被母亲从床上挖起来拽出去见人,她头没梳脸没洗,头发乱糟糟, 眼角还有眼屎的模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大家虽然没笑话她, 但她还是觉得尴尬难堪极了,恨不得立刻出现一道地缝让她钻进去, 气得三天没跟母亲说话。

    今天的感觉和那次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佘云确实是父母亲生的, 瞅瞅这突然让空气都变得尴尬的本事。

    佘云对温致礼说完这句话后, 就在梁彦疑惑的目光里钻进了小汽车, 车子很快就启动走远了。

    直到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佘雨才从浑身僵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低下头, 想要赶紧溜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温致礼叫她:“学妹。”

    佘雨脚步顿了一下,立刻又加快速度,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没听到没听到,不是叫我不是叫我,我叫佘雨不叫学妹……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温致礼不禁哑然失笑。

    佘雨从温致礼面前逃走, 回到招待所后, 坐下来愣了许久,脑子里想的都是姐姐临行前那句话。

    她只是拿温致礼来做留在容城的借口而已啊,还以为姐姐不会说出去,这下好了,让温学长知道了,这以后还怎么见他啊?

    她抬手捂住脸,不禁一阵懊丧,人呐,果然不能做亏心事,不能背后说人。

    她懊恼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她还要在容城待一个月,难道要一直住在招待所吗?数数带来的钱,恐怕这样下去不行。

    最好还是能租一间房,这样能省些钱,但这样一来,独居的安全就不好保证了,而且未必愿意短租……

    不管如何,她决定先去看看。

    同样受到佘云那句话影响的,还有温致礼。

    白天上班时他一直在走神,不会幸福吗?可是他始终觉得,比起家世,两个人结合,更重要的是彼此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能不能志趣相投、性格相契,比家世更重要。

    大嫂钟岫也是富裕家庭的女儿,也读了大学,但她性格柔婉恬淡,贤淑柔顺,当儿媳妇当母亲都是好的,但是她管不住大哥,又会为大哥在外面处处留情而难过,日子就过得艰难。

    其实要他说,大嫂就该占着位置过自己的日子,别对大哥抱希望,反正儿子有了,只要把大哥熬死就行。

    性格不合,志趣不投的人,就算家世匹配,到头来也会成为怨偶一对。

    可他和佘雨并不是,他们相处过整整一年,交流过很多话题,发现他们对很多事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他想到这里,忽然哗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同办公室的同事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交头接耳:“二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之前就一直走神,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你说他去哪儿?不会是我上班迟到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要去组长那里举报我吧?”

    “拉倒吧,你来的时候他还没来呢,他怎么知道你迟到。”

    “也对,你说……他会不会是去找董事长或者小温总了啊?”

    温致礼还真的上了十八楼,去找他爹温董事长。

    “爸,我有事找你。”他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温董事长正在批阅文件,头也不抬的说:“有屁就放,要钱不行。”

    温致礼一囧,“……我在您心里,就是只会要钱的人吗?”

    温董事长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反问:“

    你不是吗?从小到大你花了我跟你妈多少钱,现在呢,一毛钱都没挣回来过。”

    温致礼难得有些惭愧,低下头不吭声。

    温董事长就催他有话赶紧说,他于是问:“我想问问,您和我妈对我的婚事,有什么要求吗?”

    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婚事要由家里安排,可是从实习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也只安排了一次相亲,没谈拢就算了。

    儿子突然问这个问题,温董事长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问道:“怎么,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温致礼想摇头,但犹豫了一下,没动,只道:“还不劝吧,只是提前问问,如果是我校友,行不行?”

    温董事长眉头一挑,“家里情况怎么样?我们家的媳妇,家里可以不富裕,但不能扯后腿,什么好几个姐姐供一个弟弟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致礼点点头,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身体健康,样貌端正,不要太矮,性格要好,不要掐尖好强撩是生非,最好能聪明些,目光能长远点,毕竟娘怂怂一窝。”温董事长干脆直接开条件,对儿子道,“你按照我的要求去找吧,看你哥和你大嫂那样,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祸害那些老友了。”

    他说完苦笑着叹气,“我跟你妈一辈子没什么行差踏错,自认做人做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偏偏生养了你们三个没出息的,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扔了!”

    温致礼灰溜溜地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他这模样被人看见,告诉了温致仁,温致仁乐得直拍大腿,好啊,老二挨骂了!

    挨了父亲几句批,温致礼没当回事,第二天在公司露了个脸,就说有事要出去,直接就早退去找佘雨了。

    招待所的前台小妹说佘雨一大早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跟她们打听哪里有房子租,可能是去找房子了。

    “那我在外面等她,她要是回来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报纸都看完了,饮料喝了两瓶,连午饭都吃完了,他才看见佘雨匆匆走进招待所。

    “学妹,佘雨!”他站在快餐店门口冲着对面喊。

    佘雨脚步一顿,连忙回头看过去,见到他一身衬衫加西裤,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插着腰站在快餐店门口,冲着她笑。

    她微微一愣,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问道:“学长,你又早退了啊?”

    “没事儿,办公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行。”他笑着问道,“你吃饭了么?这家快餐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佘雨犹豫了一下,点头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温致礼端着瓶健力宝坐她对面,问她做什么去了,她说找房子。

    “那你找到了么?”

    “没有啊,我只租一个月,很多房东不肯租给我,就算肯租,也要多收钱,而且我看了,房子光线不大好还潮湿就算了,关键是周围不太安全,比较偏僻。”

    温致礼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吃,吃完我陪你去找。”

    佘雨一愣,“……你下午又不去上班啊?”

    “不爱去。”温致礼懒洋洋地应道,开玩笑,“我爸让我哥结婚的时候,说等有了孩子当父亲了,就会懂事了,我现在老婆都没有呢,不懂事很正常。”

    佘雨一噎,果然不管从南到北,也不管贫穷富裕,天下父母概莫能外,总以为孩子成家以后就是大人了,就会懂事。

    她并不认同这种观点,看着温致礼问道:“所以呢,你哥哥懂事了吗?”

    “没有啊,比我还不懂事。”温致礼耸耸肩,毫不隐瞒地跟她说起大哥温致仁的种种壮举。

    佘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很疑惑:“你怎么会告诉我这些事?都说家

    丑不可外扬……”

    温致礼笑笑,“确实是家丑,但外不外扬我大哥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当年他跟小裴总街头火拼,可是上过本地报纸的,要不是家里还有点能耐,他就要被以流氓罪处以极刑。”

    现在治安不太好,但前几年更坏,严打认真是打了不少流氓,可惜温致仁这样有背景的,还是能逃脱。

    佘雨啧啧两声,阴阳怪气:“所以说,有权有势就是好呀。”

    温致礼笑笑,灌了一口健力宝,然后看着门外的阳光出神。

    佘雨偶尔会看他一下,看见他沉静的眉眼,收敛了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后,还是她熟悉的谦逊有礼和沉稳有度。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许多不得已,需要带上面具生存,面对什么人,就戴什么面具,她忽然这么想道。

    吃完午饭,外面太阳毒辣,他们决定先在快餐店里略坐着休息一会儿,温致礼买了几瓶冰镇汽水,拉着她和店老板一起闲聊。

    “你们要租房啊?这附近没什么短租的,都是长租,你得去工厂多的地方,或者火车站那边,才多短租的,现在短租不划算,比长租起码贵一半。”

    “您有房源么?知不知道谁家有房子租?多租几个月也行。”

    听到温致礼这么问,佘雨一愣,连忙揪他袖子,低声急道:“不行啊,我还有一个月就得开学了!”

    “没事儿。”温致礼抬手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不会浪费的,大不了你回学校了我搬过来住就是了,工业区离得远,火车站那边不安全。”

    快餐店老板也附和道:“你要是一个女孩子住那边,确实不太安全,那边扒手很多,烂仔也很多的,严打这几年好一点,以前更坏。”

    佘雨闻言顿时就不吱声了。

    但她并不愿意多租几个月,这样还不如直接付高房租租一个月的。

    下午找房并不顺利,容城如今欣欣向荣,每天都有大量外地人涌进来找工作,都是需要住宿的,房子供不应求,连带着房东也高人一等,条件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拉倒,有的是人想租,根本不给佘雨讨价还价的机会。

    折腾到晚上,佘雨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连带着陪她东跑西跑的温致礼都已经没了中午见面时那份整洁,还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油,结果一无所获。

    佘雨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连连向他道歉:“对不起啊学长,真的太麻烦你了,对了,你的油钱……”

    “那都是小事。”温致礼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然后问道,“现在还有一套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佘雨拧瓶盖的动作愣了一下,“……还有?没了啊,都看完了,我记着呢。”

    她说着拍拍脑袋,意思是自己的记忆力好着呢。

    温致礼失笑,“是我帮你找的,房子还不错,两室一厅,在实验中学附近,家具电器齐全,出入方便,周围有商店和菜市场,邻居都是本地人,出来走一百米就是派出所,安全很有保障。”

    说完问道:“去不去看?”

    佘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去,这么好的房子,人家肯定不愿意短租,看了也白看。”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我就觉得人家愿意。”温致礼摇头笑道。

    佘雨扭头,见他一脸笃定,不由得愣了愣,旋即她猛地回过神来,“房东是你认识的?”

    温致礼点点头,反手指指自己鼻子,“房东就是我。”

    佘雨:“???”

    见她似乎不敢置信,温致礼解释道:“房子是我以前念高中时家里买的,那会儿爸妈担心学校条件不好,没让我住校,但中午回家又麻烦,索性在学校旁边给我买了套两居室,让我中午去那儿休息,后来毕业,房子就没人住了。

    ”

    佘雨:“……”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家为了让孩子中午有个地方睡午觉,就在学校旁边买房子。她更没想到的是,再过些年,学区房这个概念就起来了,温致礼手里这套房价值将成倍增长,一天一个价。

    温致礼说:“去看看吧,要是愿意住,今晚就搬过去,放心,我不白让你住,你得按市场价付我一个月房租,怎么样?”

    佘雨沉默一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学长,你是不是早就……想做我这桩生意了?”

    “是啊,你一说租房子我就想到了。”温致礼大方承认。

    佘雨觉得很奇怪:“那你之前怎么都不说,非要等跑一天了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