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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庸讳言!自从沈伟师专毕业,不说媒人踏破门槛,总也不少。正月初六,沈伟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人品”,决定破天荒去看一回亲。因为吕大姐把这姓吕的民办教师说的是要貌有貌,要才有才。

    出发时,天下着细雨,大雾磅礴,路上滑的很,沈伟时不时摔一跤,摔的眉头直皱,倒是走在前面的吕大姐喜洋洋的安步当车。

    吕大姐,三十来岁,也住在X镇,跟沈伟是街坊,有四个孩子,丈夫在县汽车运输公司当司机。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近年又办起了旅社、餐馆,也是日进斗金。吕大姐人长得漂亮不说,一张嘴还百伶百俐,老虎骗得上树。有人说她做的媒超过一百了,她说还差两个呢。看来,她来世变猫咪是无疑的了。

    快拢那家了,沈伟觉得怪难为情的,吕大姐说:“不要慌,这样子来:我是回娘家(乡下人时兴姐给妹做媒,但不兴嫂子给婆家妹子做媒),让我先进去坐下了,你再慢慢走进来。我问你到哪去,你说你——呃,你这旮旯有什么亲戚没有?”

    “有。姓古,我姨。”

    “很好,你就这样说。我就说,来来来,坐坐我们一路。咋样儿?”

    “好。”

    吕大姐轻快的头前走了,沈伟只好依照吕大姐的吩咐等一下。

    转眼就不见吕大姐的影儿了,好大的雾。他想,今天不知要把人家搅扰成么样呢?吕大姐说是人家约的期,亲戚朋友一定不少。他心里翻出一股莫名的慌乱和惊喜,如果确如吕大姐所说,如果跟吕大姐说的不一样……

    听见了狗吠,他便慢慢朝下走。隐约可见下面有一大园竹林。他迅速燃上一支烟,想平静一下狂跳的心,准备迎接考验,紧张的程度超过了高考。

    走到院坝里,两只大狗扑上来了,咬的挺凶。沈伟连连招架,就是不见吕大姐的面。他后来认为这位大姐大大的狡猾。他火来了,正准备一气跃过去。忽听吕大姐在屋里喊:“哎呀呀!那不是沈老师吗?到哪?”

    “我到古家,看我姨!”

    沈伟边答边走,并不回盼,他真的准备到姨妈家去了,并未考虑有礼物没有。这下急坏了吕大姐,她本来是想欲擒故纵,压一压青年人的邪火傲气的,哪知反而陷入了被动。连忙出来扯住沈伟:“坐,坐!”一边放低声调,“人家都等在屋里了。”沈伟这才转来。

    吕大姐又大声说:“喝点子茶了,我们一路。”

    沈伟跨上阶沿,又迟疑了一下,吕大姐又在火炕屋里喊:“沈老师,进来呀。”这时火炕屋里迎出来一位中年妇女,满面带笑:“稀客,坐,坐!”看来是姑娘母亲无疑。

    沈伟赶忙说:“您……您家在屋里——”

    “在屋里,在屋里。快坐,坐。”

    似乎火炕屋里似乎有蛮多人,他勉强笑笑,算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就近落坐。待他再次抬眼时,见火炕屋里带自己和吕大姐在内才六个人。另外四个人是:做母亲的、两个姑娘和一个小男孩,不超过三岁。

    母亲连忙敬了烟,又把茶壶空了,说是泡茶,叫女儿们:“赶快把水烧开!”母亲风风火火显出忙乱的样子。

    沈伟把装的烟在椅子上顿顿,朝地下看了看。地没有扫。又打量一下四周,显然也没有整理过。——根本没有准备!好会作弄人的吕大姐呀!

    沈伟把手上的烟点燃,又朝四周的人看了看。吕大姐一本正经,时而看着火炉发愣,时尔白他一眼,时而朝炉子上加煤,朝水壶里加水,跑进跑出,没有在火炕屋里多坐会儿。并排坐着的,从身材上看,好像是姊妹俩,肯定!那小弟弟扑在二姐怀里,有点怕生人,一双滴溜溜的眸子老往他身上扫。

    这时,母亲又出去了,吕大姐也跟着走出去。沈伟狠抽了几口烟,抬起头来,又朝姊妹俩瞟去。老大长相平平,真是平平,看不出一点生动处,且个子较矮,眼睛没有神采,脸上灰扑扑的,一般村姑打扮,皱巴皱草的,脚下穿一双草绿色浅帮解放球鞋……

    他的心已经冷了。但他又想,兴是老二,便去看老二。老二与老大风光大有不同,乌黑的头发披散到了肩下,刚洗过,还冒着热气,一笑,脸上透出两个小酒窝,圆圆的脸蛋,有红有白,像一朵出水芙蓉,光彩耀人,穿着虽不算时髦,却也赏心悦目,上身是一件花袄子,包裹着那苗条而不失丰满的身体,下身穿一条迪卡直筒裤,却也正正平平,无一处皱纹,脚下是一双布鞋,手工,古色古香。直觉告诉他,他喜欢老二!

    这时,只见老大“呼”一声窜出了门,朝厨房方向跑去。吕大姐后来说她的卧室也在那个方向。

    火炕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小弟弟还在鼓着眼睛看沈伟。沈伟把紧绷着的弦慢慢松弛下来——何必绷得这样紧张呢?无话找话问老二道:“正月间,没出门儿,你?”

    “没有门儿出。”

    “怎么没有?姥姥,舅舅。”

    “哦,姥姥死了,我没有舅舅。”

    “哦。”

    沈伟显得有些尴尬。老二看了看他,嗤嗤的笑。

    被笑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的沈伟问:“你笑什么呢?”

    “我问你,今儿个雾这样大,路上可好走?嘻嘻!”

    “我们走的好急,摔了七八跤。”沈伟把屁股捋了捋,屁股上还沾的有泥巴。

    “兴有。嘻嘻!有意思。”老二还是一个劲儿的笑。

    “你也有意思!”沈伟顶了句回去,又若有所思的问,“那么,你姐姐正月间也没有出门儿?”

    “我没有们出,她从哪来的们出?”

    “嘿嘿!我是说——譬如……”

    “嘿个么子,不要你譬如得,我晓得!”老二跳起来,“嘻嘻”着跨出门去,依然搂着小弟弟,却与从灶屋里来的吕大姐撞了个满怀。

    “傻妹子,疯啥子?看把你乐的!”吕大姐嗔怪道。

    “把你乐的!也不怕山高路远脚滑。嘻嘻!”老二又回来坐下了,笑嘻嘻的看着吕大姐和沈伟。

    “你俩唠得好欢势,只要我们一走。”吕大姐说。

    “我说不赢他!“沈伟指了指老二。

    “我说不赢你,真的!”老二连忙说。

    吕大姐诡秘的把嘴向外努了努,向沈伟挤了几下眼儿,沈伟楞了一下,立即摇了摇头。

    吕大姐怕老二有所察觉,对她说:“你出去一下吧……呃,婶婶叫你。”

    老二出去了。吕大姐小声对沈伟说:“老大,怎么样?”

    “算了”。沈伟显得懒洋洋的,“路上说去。”

    “那,我们得走了?”

    “走吧!”

    她们刚走下阶沿,母亲发话了,说:“老师要走,我们留不起。你做大姐的,一个正头七月,又不是来拿火,拿了就走!要走,怎么说也得吃了饭再走!”老二还在望着沈伟笑。狗也摆着尾巴,不咬了。老大似有委屈状。她们只好又回来坐下。